■ 本报记者 张音笛 张莹莹 通讯员 广耀颖 文·图

　　进入西南生物多样性中心7楼，走廊两侧贴满了基因组图谱与物种多样性研究的成果展板。九三学社社员、云南农业大学生物大数据学院院长董扬的办公室里，书架上摞着《物种起源》《盲眼钟表匠》等进化生物学科普书籍，桌面上摆放着几份未完成的实验报告和等待签署的数据传输协议。

　　董扬刚从实验室回来，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便笑着招呼记者坐下。“今天正好整理在云南区域收集到的可以在旱地上种植的农家水稻品种种子，我们想看看云南的‘植物王国’还能带来多少惊喜。”董扬说。

　　回顾科研之路，董扬用“偶然与必然的交织”来概括。高考填报志愿时，他对生物学几乎一无所知。“那时互联网刚起步，查资料只能靠报纸杂志。听说‘21世纪是生命科学的时代’，就懵懂地选了生物学专业。”董扬说，从武汉大学的本科学习到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攻读博士，再到扎根云南从事生物大数据研究，每一步都充满意外，却又因对自然的好奇而逐渐坚定。

　　“基因组测序技术刚兴起时，我意识到生物大数据将是解开生命奥秘的钥匙。”董扬说，他带领团队破解了全球葡萄遗传多样性及人工驯化机理，成果登上《科学》期刊封面，为农业育种提供了关键数据支撑。“每个基因序列看似无序，但组合起来却能创造生命的神奇——这让我着迷。”

　　董扬的祖籍在陕西，但云南成了他科研与生活的双重家园。他直言：“这里能让人静下来做真正想做的事。”

　　博士毕业后，他骑自行车从大理到拉萨。穿越金沙江干热河谷时，云南的山水与生物多样性令他震撼。“沿海城市或许资源更集中，但云南的‘慢节奏’反而适合开展基础研究。”

　　目前，由董扬主持的云南省生物大数据重点实验室，正致力于将云南的生物资源“数字化”。董扬和他所在的团队通过基因组技术，解析了三七、龙血树等濒危物种的遗传信息，并建立数据库用于信息保护与可持续利用。“许多物种尚未被人类认知就已濒危，我们不能让它们无声消失。”董扬强调，“了解、保护、利用，这是科技对自然的责任。”

　　云南是中国葡萄出口第一大省，但品种单一、种植同质化等问题制约着产业发展。董扬所在的团队与地方政府合作，利用生物大数据推动差异化种植，在香格里拉高海拔区培育酿酒葡萄，在金沙江河谷发展鲜食品种，通过错峰上市提升附加值。董扬说：“‘阳光玫瑰’火了十几年，但一个品种的寿命有限，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董扬和他的团队还开发了Rise AI水稻智能系统，能快速分析数万篇文献，为育种提供精准指导。“AI将科研中的‘再搜索’（Research）速率提升了十倍，过去硕士生一年读完的文献，现在几天就能解析完毕。”董扬介绍，科技让“重新驯化”成为可能，比如可以把野生稻直接驯化为不需要水田栽培直接萌发的旱地优质稻。

　　除了科研人员，董扬的另一重身份是“科普达人”。他开设的微信公众号“生命解码”，每年都邀请中小学生到实验室体验提取植物精油、制作DNA模型。一次活动中，一名女孩为母亲调配美白精华液时，因为“想让妈妈变漂亮”的单纯愿望，为妈妈专门选择了美白成分的植物提取物。“那一刻，科学不再是冷冰冰的数据，而是情感的纽带。”董扬感慨。

　　“科学家不能只写论文，还要把成果写在祖国大地上。”董扬说，许多学生因调剂来到他的团队，起初缺乏自信。董扬认为，科研需要“容错率”，社会应给年轻人更多成长空间，人生路千万条，赋予年轻人自信比教他们知识更重要。

　　2023年，董扬申请加入九三学社。董扬说：“过去总是一个人埋头苦干，现在有了组织，思想碰撞更多了。”他与九三学社云南省委会副主委、云南农业大学副校长朱书生合作，将基因研究与物种保护结合，探索林下经济发展新模式。

　　作为九三学社科技界别的新生力量，董扬正筹备提案，以推动云南小浆果产业的数字化升级。“蓝莓、树莓这些‘健康水果’在云南有独特优势，我们要用数据打通育种、种植、出口的全链条，让它们成为乡村振兴的‘黄金果’。”

　　采访结束时，董扬从书架上取下书籍《混沌》，扉页上写着一行字：“不确定性中蕴含真正的确定性。”他说，这是科研的哲学，也是人生的态度。科学家的责任，不仅是探索未知，还要让更多人相信未来可以由科学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