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人的世界,而是无数人的世界 | 书评·乱花迷眼
新黄河  2025年04月10日

汉高祖五年,获三十五岁,恢二十八岁,穿耳十九岁。

新黄河记者:江丹  

1975年,考古工作者在湖北省云梦县发掘睡虎地秦墓群。其中,第11号墓的主人叫“喜”,他是一名秦吏。他比秦始皇早出生三年,早去世七年,他和秦始皇是同时代的人。

历史学家鲁西奇研究相关资料,完成了《喜》的写作。显然,喜是这部书作的主人公,但不是这部书的全部。作者试图“拼接”出一个作为人的喜,“并在那个遥远而陌生的世界里找到喜;然后想象自己站在喜的位置上,借着他的眼睛,去看他所处的世界,并描述那个世界的图像,抽象出其结构,使它不那么遥远而陌生。”

于是,作为读者的我们在跟随作者鲁西奇走近喜这个人的过程中,目光所及是喜所生活的那个时代,以及由他出发的世界。像喜一样的芸芸众生,在那个时代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们的身高、样貌、衣着如何?他们的家庭结构、婚育状况如何?以及他们身上又投射着怎样的社会政治经济运行细节?

从《喜》中,可以看到一位历史学家对历史中的“人”的关注。书中绝大多数内容都是来自有据可查的文献资料,但是鲁西奇并不是将它们一一罗列以自证写作的严谨,而是用一种平静且温情的叙述方式去呈现一个人和他的时代。

书中对喜的正式介绍,是从他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模样开始的。“喜墓中的木棺长2米,棺木厚度在10—15厘米之间。喜的遗体被放置在棺中,仰身曲肢,两条小腿明显弯曲。”读者在跟随作者去推测喜的身高的过程中会知道,比喜小三十岁的项羽不会低于1.85米,比喜小六岁的刘邦身高也超过1.8米,而且当时一般来说,成年男性的基本身高应该是七尺,达到这个数值才会被分配去耕种农田、制作器物或者贩运贸易。

喜的家在安陆城。作者由此开始介绍安陆的地理和历史,特别是秦与楚的相争,并从大事记的只言片语中,介绍了秦始皇的一次出巡。与之同时,还有当时秦始皇时代的行政区划、住宅格局、家庭结构等。作者在这一部分里写到了喜的三个孩子,长子获、次子恢和女儿穿耳,推测他们在喜过世之后的人生。

喜过世的时候,长子获已经成年,他可能像父亲一样踏上吏途。“从喜墓的经营、随葬品的选择等方面看,这是很可能的。八年后,当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振臂高呼、举旗反秦之时,获可能正与他父亲当年一样,在某一县担任史的职务。在这之后不久,他在秦帝国的吏途,可能也就中止了。”还是少年的恢或许已经与母亲从秦国逃亡到了荆地,穿耳只有四岁。喜过世后不久,天下扰攘,但作者依然认为,喜的三个子女很可能安稳度过了秦汉之际的动乱时代。从喜的家族墓葬来看,他们的经济社会地位甚至可能还略有提升。“汉高祖五年,获三十五岁,恢二十八岁,穿耳十九岁。在他们的父亲死后十五年,他们成为汉朝的臣民。”

这种两代人的两种际遇,应该会让今天的很多读者动容。我们与父辈的时间距离其实并不遥远,但却总是被大时代裹挟到不同的角落。即便是我们自己,十年前也不敢预料十年后会发生什么,会经历什么,但是我们无论如何渺小都不能否认,这是我们的时代,这是我们的世界。

“我希望通过喜,给我们自己找寻在历史长河中的存在感和‘意义’。”鲁西奇写道。在他看来,喜那一生的四十六年,在历史长河中只是一瞬间,而且他又是如此平凡,如果不是因为考古发掘,可能几乎都没有叙述的价值。我们跟喜一样,平凡却真实地生活在自己的时代。我们不会留下姓名,也毫无事迹可言,但我们确实存在过,而且正是世界的意义所在。

“世界是每个人的,从每个人的角度出发去看,才形成自己的世界。从这个意义上,公元前三世纪下半叶的世界,不是秦始皇一个人的世界,而是无数人的世界。……既然有成千上万的人,那就有成千上万的世界。要将历史的‘世界’‘还原’为无数的人的世界,而不是一个人或某些人的世界。”《喜》中如是写道。

编辑:徐征  校对: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