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希龙  

麓山南来，湘江北去。

岳麓山位于长沙市湘江西岸，是漫长历史时期长沙城市空间的视觉仰望中心（城市天际线）。如果从天心阁的角度画一条轴线，穿过橘子洲，轴线的另一端就是岳麓山的清风峡峡谷。岳麓山巍然屹立于长沙城市中，整座城市笼罩在岳麓山的庇护之下，城市与山的关系一目了然。

书院是文化的根脉，树木是城市的年轮。

岳麓书院内

南方城市，湿润多雨，植被丰富。对于树，人们充满感情。长沙市的古树名木，以岳麓区的古树名木最多，长沙半城的古树名木挤在自然生态环境良好的河西，当地有“半城古树聚河西，树树春色透芬芳”的美誉。微风掠过岳麓山间，古樟和枫林簌簌有声，合奏出一部雄浑的天籁之音。

沿着曲折的山路独行，到达古麓山寺附近。未入山寺，先看到两株几人不能合抱的大树，矗立在山寺门外。这两棵古树，一棵是苍劲朴茂的樟树，树龄“726年”，保护级别“国家一级”；另一棵是挺拔秀美的枫香树，树龄“146年”，保护级别“国家三级”。

麓山寺，始建于西晋泰始四年（公元268年），至中唐时期达到鼎盛。杜甫《岳麓山道林二寺行》称：“寺门高开洞庭野，殿脚插入赤沙湖。”《麓山寺碑》即刻于此际。这一处寺院，承载了唐代两个顶级书法家的碑刻印痕。一处是观音阁，佛堂门楣上的“观音阁”三个字险峻峭拔，为初唐书法家欧阳询手迹。观音阁前的两株罗汉松，“虬枝交错、呼风唤雨”，相传为六朝遗物，距今1700多年，是我国现存古罗汉松中的“老寿星”之一。另一处是久负盛名的麓山寺碑。古麓山寺名传后世，要感谢中唐书法家李北海以及那一方麓山寺碑。《麓山寺碑》是李邕行楷书的代表作，因其文采、书法、雕刻都极美，又曾任北海太守，故称《北海三绝碑》。

出麓山寺向东南一路穿行，经过半山亭，进入清风峡。这里风景清幽，古枫紫翠，清风徐至，涤荡心扉。漫步在古树荫棚里，仿佛在树洞中穿行，大有登泰山至中天门后坡“快活三里”的圣境。石濑为清风峡中一处景观，因山泉泻流、击水触石、铮铮有声而名。宋张南轩有《石濑》诗：“流泉自清泻，触石长短鸣。穷年竹根底，和我读书声。”可见，岳麓山，亘古就是读书研学的佳处。

走百数步，至清风泉。清风泉水流淙淙，甘洌如醴。

峰回路转，山溪中赫然显现长沙会战第九战区长官司令部指挥所旧址。1941年12月，日军发动了第三次进犯长沙的战争。12月30日，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为便于就近指挥督战，将指挥部从长沙城内的二里牌迁至岳麓山，并在此设立临时指挥所，取得了第三次长沙会战的重大胜利。漫江碧透、百舸争流，岳麓山巍然，响鼓岭长沙会战纪念碑，陆军第七十三军抗战阵亡将士公墓，第四军抗敌阵亡将士公墓，印证着湖湘志士同仇敌忾、抵御外侮的凛然风骨。

从清风泉，到达爱晚亭。夕阳拂照下的爱晚亭，游人如织。爱晚亭始建于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原名红叶亭，后由湖广总督毕沅据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更名爱晚亭。爱晚亭八柱重檐，顶部覆盖绿色琉璃瓦，攒尖宝顶，内柱为红色木柱，外柱为花岗石方柱，天花彩绘藻井，蔚为壮观。1913年至1918年间，毛泽东在长沙省立第一师范求学，常与同学蔡和森、罗学瓒、张昆弟等在此聚会、读书、探讨革命真理。1952年，爱晚亭重建，时任湖南大学校长的李达专函请毛泽东题写“爱晚亭”三字，并制成红底鎏金匾额。1956年，爱晚亭再修，上刻毛泽东手书《沁园春·长沙》诗句。亭正面石柱对联：山径晚红舒，五百夭桃新种得；峡云深翠滴，一双驯鹤待笼来。爱晚亭的特色植物是红枫，纷纷落落的红枫点缀在墨绿的岳麓山间，颇有一种独特的风味。同时，枫叶的红火，也表达了书院对学子仕途的憧憬之情。

爱晚亭的南面，就是闻名遐迩的岳麓书院。岳麓书院大门两旁，悬挂着雄视天下的一副对联“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岳麓书院历经千年而弦歌不绝，学脉延绵。北宋祥符八年（公元1015），宋真宗召见岳麓山长周式，御笔赐书“岳麓书院”四字门额。至今书院所存明代“岳麓书院”刻石，便是当年宋真宗的手迹。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学府之一，岳麓书院古代传统的建筑至今被完整保存，每一组院落、每一块石碑、每一枚砖瓦、每一支风荷，都闪烁着时光淬炼的人文精神。

穿过赫曦台走过两道门，就是朱张会讲的讲堂。讲堂檐前，白底黑字的“实事求是”牌匾非常醒目。讲堂前左右对称，栽植着两棵古树，一棵是皂角树，另一棵是枫香树，夕阳的余晖穿过重重叶层，将树木的影子斑驳地洒在地面，吸引不少游客驻足赏议。我查看了树木的铭牌，清楚地标注着这两棵古树的树龄：“126年”。或许，这是岳麓书院仅存的两位年龄最长的学生，像程门立雪的杨时和游酢一样，静静侍立在讲堂门前，正聆听老师讲读关于理学的精深要义。

岳麓书院靠近西门处，一棵820余岁“高龄”的香樟树，在游客的驻足和目光中，随风轻轻摆动着绿叶。据记载，这棵树是南宋理学大师朱熹在1194年任湖南安抚使知潭州知州时，来到岳麓书院亲手所种，也称“朱子樟”。清同治《岳麓书院续修志》载：“紫阳樟在监院后，相传为朱子所植，盘郁青葱，俞古愈茂，远望之犹蔚然而深秀也。”南宋乾道三年（1167)，时年37岁的朱熹长途跋涉从福建来到长沙，与张栻在岳麓书院讲学论道，“四方学者毕至，饮池水立涸”，留下了千古佳话，史称“朱张会讲”。朱张会讲之后，历经南宋、元、明、清均沿用书院旧址，岳麓书院名声更加远播。

万物有灵，穿越光影。岳麓书院在“朱子樟”的注视下蓬勃发展，已成为海内外著名的学术研究与交流中心。走出岳麓书院，不远处，是湖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和湖南大学幼儿园。820余岁的古樟相伴，蓁蓁学子阅读声和孩童咿呀欢笑在千年学府门前萦绕。

植物生生灭灭，江河川流不息。六朝松、香樟树静静屹立，将湖湘文化历史刻画成厚重的年轮。古树名木犹如睿智的老者，看风云际会，观时代巨变。如今，它已成为一座精神地标，承载着城市的历史，守护着时代的记忆，与我们的城市和谐共处，见证着城市向上生长的力量。

秋光正好。微风从悠远的湘江深处吹来，使人神清气爽。夕阳西下，爱晚亭边、橘子洲头，游客逸兴遄飞，流连忘返。你听，风中那枝叶摇曳的声音，它正在将新时代岳麓故事细细道来。

编辑：徐征  摄影：徐征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