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庄浩然先生的学术交往:前贤赏识的东风让我在学海中扬帆远航 |温故
新黄河  2024年10月17日

作者:李宗刚  

年过83岁的庄浩然先生是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戏剧研究。我与浩然先生相识于1998年12月11日的郑振铎百年诞辰学术研讨会,距今已有26个年头。尽管我们再也没有见面,联系也不密切,但这些断断续续的交往,依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他对我的赏识,犹如一股东风,使我刚刚升起的学术风帆获得了前行的力量。

1998年,为了纪念郑振铎诞辰百年,郑振铎学术研讨会于12月10日至12日在郑振铎的家乡福建省长乐市召开。这次研讨会阵势不小,参会人员有来自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大学、上海外国语大学、山东师范大学、福建师范大学等单位的专家学者和福州市、长乐市的文化工作者,共70余人。郑振铎先生的儿子郑尔康及其夫人朱明磊也出席了研讨会。据林荣松先生在《郑振铎学术研讨会综述》(原载《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2期)一文的叙述可知:“与会者畅所欲言、气氛热烈,就郑振铎研究的现状、郑振铎在文学等领域的业绩与地位,展开了热烈讨论。”经过岁月的淘洗,许多热闹已经模糊了,但有那么几位学者的身影却犹如天上飘过的云彩,在我的心湖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倩影。浩然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作者与庄浩然先生(左)

我陪同我的硕士生导师蒋心焕先生参加了这次会议,并作了简要的大会发言。开会期间,我与浩然先生坐在一起,我向他汇报了我的一些学术思考和未来的学术前行方向,他不仅表示了赞赏,还鼓励了我一番,这给我相对平淡的学术生活抹上了一层令人炫目的油彩。同时,浩然先生还赠给我一本他于1997年出版的《现代戏剧理论与实践》。

浩然先生赠书的扉页与折页

尽管浩然先生当时还不到60岁,但在我的心目中已经是资深学者了。这也难怪,年轻人看那些比自己年龄大的人,总会在潜意识里保持着一种仰视的视角。也许正是基于这一点,我在那次会议上还与浩然先生合影留念——我并没有与浩然先生并排站立,而是稍微倾斜,并用手扶着浩然先生,显示出一位还没有完全出道的青年人对一位资深学者的尊敬之情。

日子在平淡中悠然而过,犹如风行水上,我的心湖除了偶尔会起点似有似无的涟漪之外,可谓了无痕迹,这恰是我在这一时期生活的真实写照。2000年前后,我每天沉浸于随身听营构的英语学习氛围中,自然也没有多少值得大书特书的进步,我与浩然先生也就没有多少的联系。在2004年,我把自己出版的那本小册子《传承与再造》寄给了浩然先生,这也算是对他当年的赏识与赠书的一个回馈——有还是胜于无的。

2004年前后是我跟随朱德发先生攻读博士的关键期,我除了要撰写博士毕业论文,还兼顾撰写目标为十几万字的十七年文学英雄叙事研究论文,忙得不可开交。及至2005年底,我总算完成了博士论文答辩,开始步入相对稳定的教学和科研生活了。2006年5月,我接到浩然先生寄来的一封信,这也是他给我的第一封信。在信中,他这样写道:“这是一封迟发的信札。大著妥收已近两年,谅您已然或正推出第三部著作。你我之间虽说只有一面之缘,然您的笃学敏思、敦厚热情,曾给我留下难于忘却的温馨记忆。”在这封信中,浩然先生对我的《传承与再造》这本小册子进行了一番评点:“发他人所未见,言一己之创获,其一系列见解迄今仍葆有领先的学理价值。”除了评点这本小册子,浩然先生还对我多有鼓励:“与当下一些年轻学者相比,宗刚既传承学院派的治学作风,又孜孜汲纳新潮的英华与方法,无论锲而不舍的治学精神,或斐然可观的研究成果,皆有其过人之处。好学,敏思,睿智,加上经验,其灿然的学术前景正未可限量!”这些褒奖的话语,给予了当时刚刚窥见一点学术奥秘的我极大的自信。我由此切实地认识到,一个学者只要开启了跋涉之路,就有足够的理由走得更远!在接到浩然先生的信函后,我给他回复了什么,已经沉淀到记忆深处无法勘察了。



2011年,我开始担任山师学报的主编,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编辑工作和写稿、教学等方面,对外的联络少了很多。2021年1月,在蒋心焕老师辞别人世间后,我开始搜集与蒋老师相关的信息,当年的福建之行便从历史记忆的深处浮现了出来。

从朋友处问得浩然先生的手机号码后,我于2022年2月14日,向浩然老师发出了添加微信的申请,他看到我的请求时申请已经失效,无法通过了。一年后的2023年3月15日,浩然先生专门给我写了一封信:“大约去年或更早,于手机上发现兄添加微信好友的讯息,十分遗憾,讯息已逾期,愚又不谙操作,故借此函致问,以续参商之情。”“兄偕心焕师旅榕,迄今已近廿载,代向蒋师问安!愚早已退休,年迈多病。偶尔于报刊上拜读大作,得见兄学术精进卓荦,令人钦羡!”



接到浩然老师的来信后,我异常感动,及时地给他打电话问好。5月7日,我又发出了添加微信好友的申请,次日中午,浩然老师通过了申请,并这样回复道:“感谢宗刚师来函,希望今后互通信息!”在收悉浩然老师的回信后,我感叹像他这样的一代学者,依然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洒脱风度,甚至还把我这位小字辈称为“师”,这让我在如坐针毡的同时,也体会到前辈学者如何在一些日常的话语行动中熔铸提携后学的良苦用心。也许,前辈学者是希望我们由此获得继续前行的信心吧!

2024年初,新年脚步蹁跹而至,我在微信中向浩然先生问好:“挺怀念那次福州之行。您给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回忆。恭祝您新年新气象,再续人生新的辉煌!”4月5日晚上,浩然先生给我发来了一封较长的信。他这样写道:“我已逾八旬,年迈体衰,亲友朋辈常以健康长寿期盼,惟独宗刚兄却以新气象、新的辉煌相贺!思之,不免愧惶交加!”“您赴榕赠书的题字和摄影时的动作,给我留下太深印象!事后虽有一次通信,但十馀年,未再联系,却不免时存念想。去年恢复通信,获悉您学术领域的高歌猛进与丰硕业绩,敝人岂止刮目相看,惟有钦佩赞赏!我所拜读的现代美育与文学教育文稿,卓识别裁,不久当有史著问世!”

在这封信中,浩然先生不再用他那常用的“师”来称呼上辈同辈乃至晚辈,而又用“兄”来称呼我这位后学,这也许缘于我在给他的微信中祝愿“新年新气象,再续人生新的辉煌”有关。这句话也许使浩然先生这位曾经笑傲学术江湖的志士在情感上产生了共鸣——当老之将至之际,生命有机体的老化怎能消解掉精神世界中的青春呢!从这样的意义上说,浩然先生用“兄”来称呼晚辈,既表明他葆有君子之风,又表明他对我从赏识到接受的一种情愫,更表明他保持着与青年人一样的青春姿态。

浩然先生与我在年龄上相差20多岁,我们之间的交往也延续了20多年,但在每次交往之中,我都能从他那鼓舞乃至赏识的文字里获得继续前行的力量。我由此感到,自己所有的点滴进步都能在远在他乡的师友那里得到积极的回应,这又促成我继续循着他们指导的方向努力。由此说来,我的点滴进步既与个人的跋涉有关,更与那些在我寂寞时依然给予我鼓舞和肯定的前贤分不开,只不过我借助浩然先生的文字进行了一次典型性的表达而已。

在学术起步期,我对学术的理解是皮毛的,况且自己刚刚长出来的羽毛也稀稀拉拉,一遇到风吹雨打,便有折断的可能。在此情形下,前贤身为翱翔于苍穹的雄鹰,没有轻视这些正在成长的羽毛,而是尽可能地呵护这些未丰的雏鸟,为其羽翼渐丰提供更多的支持,成就其振翅高飞的未来。也许,古人所谓的“羽翼渐丰振翅远,雄心方满纵情多”便是经验之谈。浩然先生当年给予我的鼓励甚至赏识,使我激发起了更大的雄心壮志,使我有了一点进步。

在断断续续地整理信函和微信的过程中,我感到自己又一次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想起了包括浩然先生在内的诸多前贤如何呵护着我的学术羽毛,使之萌发出来,然后再开启逐渐丰满的艰难生长历程——或许,这是一个与生命相伴,且永远在路上的过程。

(李宗刚,山东师范大学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山东省中国现代文学学会会长)

编辑:徐征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