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荣获第二届漓江文学奖的青年作家刘楚昕的获奖感言刷屏了。网上不少人都说：“我又相信爱情了。”

这番获奖感言之所以动人，首先因为它是一个足够完整的文本。短短的一席话，比起市面上大量言之无物、味同嚼蜡、毫无感情的各类发言，它呈现了一个完整而感人的爱情故事，其中有细节，比如“和女友散步时突然要回去写作”；也有遗憾，女友未等到自己作品面世就撒手人寰；甚至还有反转——在女友遗物中找到的留言，“希望你在痛苦中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当然结尾一定还有金句升华：“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痛苦，但回头想想，都是传奇。”

而这段发言能开场逗笑余华，结尾感动全场，也因为听者能从中与自己的经历同频共振，感同身受。年轻人能从中想到爱情的单纯，有情饮水饱；稳定期的伴侣则羡慕两人间的包容与支持，散步中途折返毫无怨言；而经历世事者更感慨圆满难求、珍惜当下，一如李宗盛写下的“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明明是一段感人的肺腑之言，经过营销号的各种剪切嫁接、穿凿附会、广泛传播，竟摇身一变成了市面上特别流行的烂俗“真爱无敌”故事，作家本人也被架上“纯爱战神”的神坛。社交媒体上各类奇怪言论此起彼伏，有人称“当你不相信爱情时，请一定看看这个男人”，有人说“他让我看到爱情该有的样子”，当然也有人嘲讽“成名了马上就会有新女友，等着看塌房吧”。

这些“八卦”讨论荒诞诡异，在强调流量的互联网上却颇有市场。刘楚昕因为感怀追忆自己的感情“刷屏出圈”，那么就必须保持住这样的“深情一往”，如果未来有了新的感情，就是公众人物的“塌房”，就是对初恋女友的利用，就是对被这段感言所吸引粉丝的背叛——这是典型的“饭圈”思维逻辑，把公众人物当成自己的情感寄托，要求对方一举一动必须符合自己期待的“人设”。

“饭圈”思维从偶像工业滥觞，在互联网绵延席卷诸多领域，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许多粉丝对“感情”这一复杂幽微的行为既期待又陌生还恐惧，因此需要一种可掌控的、理想化的替代品，市面上许多文化产品为了流量又在迎合这种畸形的需求：比如批量生产的年轻偶像才华欠奉却严格禁止恋爱；又比如网络小说或影视剧受欢迎的男女主角，无论年龄、职业、经历，必须在彼此之前从未有过恋爱关系，这样的要求甚至有个专用词“双洁”……

刘楚昕对初恋女友的深情，无疑正好切中了这样的需求。但作为一名作家，他应该提供给社会的绝不是什么纯爱投影，而是自己的文学创作。获奖之后他特别澄清小说并不是写自己的感情生活，不愿意趁着热度马上出版，也不希望是因为感情生活、个人经历让大家想去读这本书，“我还是希望呈现的是一部比较高水准的小说”。同时，他也没有义务成为那些被他获奖感言打动的所谓“粉丝”的情感寄托，他有权利拥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他的初恋女友已去世多年，如今无论他和谁交往，都不应被指责，不必背负道德枷锁。

获奖感言里，刘楚昕数次引用女友的话，无论是“在痛苦中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还是“痛苦回头想想都是传奇”，无一不在要求文艺创作者要直面现实人生，在征服生活难题中积累沉淀，超越自我。刘楚昕的小说《泥潭》从2013年构思到完稿历时六年，其间多次回到荆州汲取养分，如今还在与出版方认真打磨。

而这些话也恰是对畸形饭圈文化开出的解药，沉沦其中者应该直面现实，生活并不总以你期待的样子出现，承认生活的复杂，接纳情感的不完美，体验人生的美好与脆弱，而不是在虚拟中自欺欺人，以抱团霸凌掩饰不堪。

痛苦不必然诞生伟大，也不一定能成就传奇，中间还有直面的勇气、征服的果敢、迟疑的焦虑、成功的喜悦，失败的感伤，这些都是收获。刘楚昕不是任何人的“纯爱战神”，但他的确给我们以启示：文学创作要扎根现实，生活更应该脚踏实地，去经历，去感受，去爱。

编辑：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