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锐

尽管中美经贸谈判尚未结束，但中国的外贸企业似乎正在进入“后关税时代”：“市场多元化”已成为业界共识。

广东冠能电力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是外贸“新兵”，今年正式启动出海计划。该公司海外市场负责人余铭杰就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没有必要与“关税战”硬碰，海外其他市场还有足够的潜力。

6月13日至17日，经济观察报记者就“后关税时代”相关问题采访了多家外贸企业，以了解他们的最新想法和动向。

多元化布局

6月13日，广东进出口商会在广州举行了一场有关“布局新兴市场”的沙龙，参与者以跨境电商企业为主。当天，经济观察报记者随机采访了数位外贸从业者，发现“多元化布局”已是大家的共识。

广东进出口商会副会长张炯是上述受访者之一，他也是一家跨境电商企业的负责人。张炯认为，今年以来，中美关税战的状态是非常激烈的，这是外贸行业非常清晰的事实，虽然中美之间的谈判仍然在持续，但“重新回到过去”似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张炯说，中美经贸谈判中，对于跨境电商而言最重要的是一项谈判内容是“800美元豁免”（又称“小额豁免”，指价值低于800美元、个人消费者为收货人的包裹无需缴纳关税。）

张炯同时表示，目前跨境电商的压力并未缓解：对于价值低于800美元小包裹的关税税率从120%降至54%，维持每件100美元的从量关税（指以货物的重量、数量、长度、体积、容积等为计征标准而计算征收的关税。）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10美元、20美元的低价产品受影响最大，这种产品在跨境电商‘四小龙’中特别流行，例如Temu上的小百货，SHEIN上的一些价格低、复购率高的服装等。”张炯说。

张炯预计，《中美日内瓦经贸会谈联合声明》获得的90天缓冲期过后，跨境电商的处境并不会有太大改善，这意味着那些不能在美国有库存或者海外仓的商家，供应链成本、物流成本会上升。

“这给我们做中低端产品的商家敲响了非常大的警钟。”他说，事实上不仅是美国，英国、日本、德国等都陆续提出关注中国的低价产品在当地销售的情况，他们认为这对当地的中小企业商家生存空间造成了冲击。

即便如此，外贸企业们还是不愿意轻易放手北美市场，因为它仍然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张炯进一步表示，根据相关市场调研数据，2024年北美电商市场（下同）大约价值1.3万亿美元，欧洲市场价值8000亿美元，东南亚市场价值1500亿美元，南美市场价值1600亿美元，中东市场价值380亿美元。

“谁愿意（真正）放弃？”张炯说，现在市场不确定性太高，谁都无法预判，但可以清晰看到的是，不能再用“卷”的方式去竞争，“大家也看到安克（ANKER）在关税压力下，将一款产品从340美元上调到500美元，这是很多中小卖家不敢的”。

张炯认为，中美贸易摩擦促使中国跨境电商企业认识到品牌建设、产品创新的重要性。同时，美国市场的不确定性亦迫使企业必须开拓多元化的海外市场，降低对美国单一市场的依赖。此外，面对全球贸易政策的不断变动，跨境电商在商业模式上亦要持续创新，例如社交电商、直播带货等形式。

不想再拼价格战

杨凯娜是宁波奔野重工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奔野重工”）的副总经理。奔野重工成立于2013年，早期以拖拉机部件设备及整机生产为主，是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

杨凯娜说，三年前，公司通过市场调研决定进入新能源领域，并基于拖拉机的生产技术和生产线研发出消防灭火侦察机器人。记者在奔野重工的展台看到，该机器人从外形上看类似小型坦克，由机器人底盘、车载大流量水泡、声光报警等设备组成，主要适用于火灾现场的降温、环境信息采集等，在防爆、越障、拖拽方面能力较强。

杨凯娜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在全球市场，中国的农机产品相比欧美企业优势并不大，该公司早年的拖拉机产品亦主要出口向东南亚。同时，因为机械原理复杂，售后服务环节比较困难，只能“打包式”销售给贸易商，然后不介入后续环节。

得益于新能源产业的发展，杨凯娜看到了新的机会。她说，现在，公司已经分为两个团队负责两条赛道，除了原本的拖拉机业务，也在加大力度发展新能源产品。

杨凯娜说，他们还是决定从东南亚市场开始起步，一是因为熟悉，二是因为门槛相对更低，但这次他们会做全链条的布局，包括售后环节。“因为新能源售后没有那么难解决，海外市场可以自己做了。”她说，目前的数据亦显示，东南亚、非洲等经济相对没有那么发达的地区需求在持续增长，是值得开拓的机会。

杨凯娜同时表示，欧美市场对他们来说门槛高、标准高，但并不意味着不会去，他们考虑的是从国内到国外一步一步先把产品做好，顺其自然。她说，无论哪个市场，都不想再去拼价格战。

掌握自主定价权

余铭杰是广东冠能电力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冠能科技”）的海外市场负责人。据介绍，冠能科技是一家从事智能带电作业机器人的公司，也是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目前，该公司产品线主要包括带电绝缘涂覆机器人、树障带电清除机器人、带电接火机器人等。

余铭杰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在国内，他们的产品主要与电网系统合作。例如，高压线路走廊的树枝是导致线路跳闸停电的重要隐患源，树障的修剪工作是线路运行维护中的一项重要且艰苦的任务，人工爬树修剪劳动强度大、安全风险高，而通过作业车辅助亦受到地形限制，无法在森林或者跨河流区域作业，直接砍伐树木往往也容易造成植被受损或者引起社会矛盾。在这样的场景下，树障带电清除机器人可以“吊”在高压线上通过遥控无线操作，多维度活动完成作业。

余铭杰表示，目前公司在国内已经是细分领域的头部企业，多项技术在国际上也是领先水平，今年公司正式启动了出海计划。“我们计划先跟随国家电网、南方电网的（海外项目）出去，例如澳大利亚、马来西亚、巴西。”他说，暂时还没有前往欧美市场的计划，因为对方市场不确定较强。

余铭杰说，另一方面，该公司的产品一直是针对电网行业的痛点自主研发，虽然“关税战”对他们尚未产生实际影响，但他们也已意识到掌握自主定价权的重要性。

他表示，公司会优先选择质量表现最稳定的产品出海，“我们不希望给中国丢脸”。

客户也在多元化

李明是一名资深跨境电商从业者，目前正在负责一项由中国企业与沙特企业合作的项目。李明说，根据沙特当地政府“2030愿景”，他们也正在推动多元化经济转型，减少对原油的依赖，加大对新能源、数字经济、旅游文化产业等领域的发展力度。

商务部关于沙特的投资指南显示，沙特人口约3218万(截至2022年底)，劳动力(15至65岁)占总人口的比重约为73%；沙特95%的人口集中分布于利雅得、吉达等大城市；2023年，沙特阿拉伯实际GDP增长率-0.8%，人均GDP达到31492美元，按世界银行标准属于高收入经济体。

上述指南同时显示，沙特连续多年保持中国在西亚北非地区最大贸易伙伴国的地位，沙特也是中国企业在阿拉伯地区的主要承包工程市场之一，双方重点合作项 目也在稳步推进或加紧商谈。

李明称，得益于沙特酒店业目前蓬勃发展的机遇，其所在的公司与同程旅行（00780.HK）正在合作一个大商超，主要涉及清洁卫浴、餐饮用品、酒店客房用品、装修建材，要求供应商是生产型厂家或者品牌方，目前已完成大部分招商。除此之外，他们还在筹备一个3万平方米的仓储物流中心，计划实现沙特首都利雅得“2小时达”的能力。

李明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目前，受国内房地产周期影响，建筑材料行业很多企业压力都较大，亦有不少出海的需求。他认为，沙特市场是一个好机会，但中国企业也要做好出海前的风险评估。

除此之外，李明亦表示，沙特也有企业有意进入中国市场，他所在的公司与相关企业筹备一项将落地广州的项目，主要引进沙特本土品牌，未来双方准备在“一带一路”国家共同运营沙特国家馆跨境电商直播基地，推动沙特品牌数字化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