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丨高原兵车行
解放军报  3天前 21:45

  高原兵车行

  ■张泽曦

  从西藏山南市区到日当镇需要翻越两座雪山。在日当镇休整后,我们前往错那市。道路在山间盘绕,曲折蜿蜒,海拔直上几千米,又急转直下,植被也随海拔的变化时而稀疏,时而茂盛。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路边寺院飞檐上的风铃声和城镇日常的喧嚣声都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山口草原呼啸的风声和因海拔变化造成的耳鸣。来到高原,体力消耗明显比在平原地区大得多,我开始出现头晕、气喘的症状。不同体质的人高反症状或轻或重,但通常都需要1周左右才能适应高原环境。可这里的边防官兵往往没有适应的时间,他们上了高原就会马上投身战位。我很想走近那些选择在高原坚守的官兵,了解高原究竟赋予了他们什么。

  过了波拉山口,车子更加颠簸。车窗外雨雪交织,风沙滚滚。在崎岖的道路上行驶,我仿佛看到每一次执行任务,高原官兵就是这样向着一个个目的地奔赴,在漫漫长路上,翻过了一座座高山,渡过了一处处险滩。

  在这样的路况开车,需要胆大心细,非常考验技术。驾驶员徐班长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边和我聊着高原生活。“每年野外驻训,要想和家人联系,都要跑到山尖尖上,只有那一小块地方才有信号……在高原上,碰到特殊情况,物资供应不上,就比较恼火。”徐班长是河北邢台人,却说着一口熟练的四川话。“来的时间太长了,很多战友都是四川人。”他跟我说起当兵的酸甜苦辣,讲述着作为一名战士寻常的生活和不寻常的经历。

  经过108个回头弯,海拔骤降2000余米,我们来到某次战斗的前线指挥部旧址。这里地处勒布沟,道路两旁绿树繁茂,杜鹃花如霞般开放,俨然一片雨林景象。我们到达的时候,湿气笼罩整个山谷,雨越下越大。走过湿滑的石板路,淅淅沥沥的雨声更加衬托出周围的静谧。这里沟深隐蔽,四周石壁陡峭险峻,易守难攻。

  一路往里走,路旁林间的空地上有几顶用木板搭起的破旧帐篷,成人仅能蜷着身体进入其中。据说这就是当年前线指挥部首长和战士们的住处。曾经极其简陋的指挥部和官兵的营帐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展区是后来人们在原址上重建的。可以想见,当时前线官兵是在怎样极端艰苦的条件下战斗。重建指挥所木屋的窗前,如今还时常会有人献上一束素洁的小花,缅怀那些为保家卫国而浴血牺牲的英烈们。

  离开指挥所旧址,道路更加险峻,不知经过多少颠簸的山路和急弯,我们来到一处边防线。此时已是大雨滂沱,雨点敲击着泥土和岩石,如同擂动的战鼓奏出激昂的节奏;山间的河流也跟着汹涌起来,千军万马般奔腾呼啸着,声势浩大。一座纪念碑肃穆地伫立在此处,碑上盖满了后来人敬献的哈达——这里是边防官兵时常会来祭拜的英雄安息之地。

  层峦叠嶂,密林繁茂。半个多世纪过去,这里的硝烟味和炮火声已随时间远去,勒布沟也恢复了原本的宁静和美丽。注视着牺牲烈士英雄名录,我仿佛看到那些陌生的姓名变成了一个个年轻鲜活的战友,他们带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向我讲述他们在高原边境上的奋勇反击与誓死坚守,讲述他们平凡又不平凡的故事与感受。

  返程的路上,山上的杜鹃花依旧开得热烈。我想,花开年年,开在战争中,也开在和平里。车子缓缓向前,仿佛行驶在与英烈们交汇的时空中,我们渐渐驶离曾经的战火硝烟,驶向无恙山河、烟火人间。

  晚饭期间,某边防营同志向我们介绍道:“依托新的配送方式和打包技术,现在这里的官兵已经能吃上新鲜蔬菜和鱼肉了。”

  这在内地看来再寻常不过的日常保障,对于高原官兵来说却是难得的改善。高原上的官兵不仅承受着高海拔带来的身体和精神上的考验,还面临物资的匮乏和给养的不足。好在如今,官兵的生活条件也有了实质的提升。

  经过几天的相处,我能感受到高原官兵对这里的眷恋与深情。在他们眼里,这里有宏伟的高原、静谧的湖泊;这里养育了数不尽的生灵,蕴藏着古老的智慧和深沉的自然脉动。这是祖国的领土,是壮美的山河,是祖祖辈辈守护着的广袤疆域。这里承载了太多往事,那些或艰苦或壮烈,或美好或苦涩的过往,一幕幕犹在眼前。他们谈论着西藏,仿佛在谈论另一个故乡。他们在这里有期盼和欢喜,有委屈和苦涩,也有坚守与热爱。这种感情很真,令我动容。

  回程路上,我们看见藏族同胞的村庄安然坐落在高原之上,屋顶上有许多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像一团团跃动的火焰,在高原旷野之上,蓬勃燃烧着。

  (本文刊于2025年6月24日《解放军报》“长征副刊”版;封图来源:解放军报)

作者:解放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