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中新社记者 张斌 / IC photo /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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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家族企业到底该如何传承，企二代如何才能把企业运营得比创始人更长寿？个人能力的培养、对接班掌舵的预期以及传承上一辈的社会关系网络，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提早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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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传文
责任编辑｜辛省志
2025年10月16日，A股上市公司福耀玻璃公告，董事长曹德旺因推动公司治理结构战略性优化与可持续发展的需要，辞去董事长职务，由曹晖接任。曹德旺仍作为公司董事继续履职，并被委任为终身荣誉董事长。
“玻璃大王”曹德旺将福耀的接力棒交给长子曹晖，79岁的他终于歇了一口气。这一场筹备多年的交接，退而未休的创始人、久经沙场的继承者、稳健增长的业绩，构造出中国家族企业少有的低风险传承样本，与之前引起关注的娃哈哈集团掌门交接形成鲜明对比。宗馥莉接棒娃哈哈之初也曾被寄予厚望，却在短短一年后因股权、改革、控制权争端陷入“辞职—复职—再辞职”的拉锯，最终另起炉灶，未来迷雾重重。
中国民营企业家的大规模代际传承集中在近5-10年间，形成一波“接班潮”。早在2016年，就有报道称未来五到十年将有超过300万家民营企业面临交接班考验。作为独生子女一代，家族企业二代继承人的选择范围本身就受限，难度系数非常高。正如方太集团创始人茅理翔所言，交接班绝对算得上企业的一道生死坎儿，比经济危机更可怕。
中国的家族企业到底该如何传承，企二代如何才能把企业运营得比创始人更长寿？个人能力的培养、对接班掌舵的预期以及传承上一辈的社会关系网络，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提早规划。
曹德旺对其子曹晖进行了前后三十年的布局，接班实习期也至少已经持续了十余年，最终接班时已55岁。这足以表明曹德旺对接班问题严阵以待的态度——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步步为营。曹晖高中毕业即被父亲送进福耀车间，从搬运工干到车间主任，熟悉每一道玻璃制造工序之后，他已经从骨子里懂公司。当香港销售公司亏损、美国工厂投产受阻，曹晖被派去救火，前后12年才啃完最难啃的两块骨头，塑造了全球视野。2015年曹晖一度离职创业，方向聚焦汽车高端配件产业链，三年后曹德旺斥资数亿元收购其创办的三锋控股，让其名正言顺回归。曹德旺给曹晖的是“扶上马、送一程、松缰绳”的完整周期。
娃哈哈和福耀发展路径相似，都是收购濒临破产的集体企业，后发展成为家族企业，但曹德旺对接班人布局更早，认识也更深刻，比如几年前就定调“曹晖能力虽然不如你们，但是一定是他继承”。在他看来这属于企业发展大是大非的问题，给出的答案是唯一解。不像娃哈哈，名义上“一妻一女一布鞋”，实则在家族成员的平衡中消解着宗馥莉的接班权，也间接导致宗馥莉在父亲离世后，骤然在舞台中央直面家族纠葛，缺乏一个必要的过渡期。
曹晖稳健落地也与福耀的股权结构直接关联。上世纪90年代初，福耀与娃哈哈都在摘掉集体企业的“红帽子”，两家公司选择了不同的改制路线。福耀完成从集体企业到现代股份制企业的改制，曹德旺通过现金购买集体股和引入外资这两步操作，牢牢锁定福耀的控股权，曹晖接班后只需面对资本市场，不用和其他股东博弈。而娃哈哈则在杭州市政府主导下，兼并了拥有2000多名职工、濒临倒闭的国营杭州罐头食品厂。这让政府保留了相当大的股份，经营管理权完全交给了宗庆后，而娃哈哈获得了土地、厂房和产能，也得到了来自杭州市更优惠的政策和更大的支持。这种结构既能利用民营企业的活力，又能依靠国有背景获得资源和支持，但只能是长袖善舞者如宗庆后才能稳住局面。
福耀和娃哈哈两种模式都在中国取得了巨大成功，成为了中国民营企业的标杆，但后者长期带有政府影响的“家长式”管理色彩，对接班人也形成更大的挑战。股权清晰是传承的“1”，治理结构是后面的“0”。 福耀与政府关系清晰，政企边界明确，有稳定的“1”；娃哈哈在“1”上留有缺口，导致创始人的个人威望失去后，公司接班人随之失焦。
改革开放以来的庞大民营企业家群体，正在步入人生的暮年，他们的二代成功接班者比例尚不高，更多企业家的子女或者不具备接班能力，或者根本没有接班意愿。全国工商联与浙江大学联合研究显示，超过80%的创始企业家有明确的交班计划，但仅40%的企二代明确愿意接班，15%直接拒绝，45%态度犹豫。福布斯2025年调查结果显示，在A股上市的684家家族企业中，仅有7%的企业完成二代接班，一、二代同时任职的企业占比超过40%，大量企业仍处于“老将掌舵、二代见习”的阶段。究其原因，第一代企业家取得了经营发展的巨大成功，但企业治理短板和历史包袱也不容忽视，让不少企二代深感棘手。这种代际鸿沟源于成长环境及营商环境存在的巨大差异，企二代普遍接受国际化教育，更倾向于投身新兴领域，或者简单做个岁月静好的有钱人，对在传统产业领域继承父辈资源力有不逮。
企业家与职业经理人的不同，主要表现在于企业家的本质特征是冒险家和创新者。从这个意义上说，企业接班并不是把企业从一代人传给下一代人，而是选择和培养合适的接班人。这对第一代民营企业家来说，难度不亚于创业。福耀的交接故事能否持续闪耀，还需经历经济周期、技术迭代、全球化逆风的多重考验。娃哈哈当前的困局也未必是终局，宗馥莉如能重新证明自己，或许还能为娃哈哈写下新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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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方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