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利的魔山》:许知远精选随笔集,“游荡集”系列开篇之作 | 新书
新黄河  4小时前

新黄河记者:钱欢青  

许知远,作家,单向空间创始人,谈话节目《十三邀》主创,个人播客《游荡集》。他正在撰写五卷本的梁启超传,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文、法文与韩文。他的“游荡集”系列开篇之作《伯克利的魔山》近日出版。

在北京大学图书馆里,年轻的许知远发现了一本李普曼传记,从此找到自己的路——以文字为业。《伯克利的魔山》是“游荡集”系列的第一部,诚实地记录了一位写作者十八年来的精神历程:他如何游荡世界,如何理解时代,如何认识他人,如何以今日之我更新昨日之我。

《伯克利的魔山》收入了35座城市的54个片段。在伯克利寻访米沃什的魔山,在鹿儿岛遥想一位浪漫的失败者,在东京萌生海外开书店的念头,在纽约对话坂本龙一、马内阿,在旧金山书店发现梁启超,在新加坡与王赓武想象中国边缘……游荡是一种抵抗方式,走向世界,亦是找回自我。

本书也是一部阅读史。《李普曼传》《米沃什词典》《黄金时代》《金与铁》《零年》《佩拉宫的午夜》《坂本龙马与明治维新》《流动的圣节》《另一片天空下》《论小丑》《音乐即自由》《星马华人与辛亥革命》……这些精神资源,共同塑造了今日的许知远。

随书赠送十三座城市游荡歌单,在北京聆听帕瓦罗蒂,在纽约倾听坂本龙一,在新加坡听一首《天涯何处觅知音》……你可以在音乐声中打开这本书,从任何一页开始,不用担心错过什么,也不一定要读完,让自己闲散下来,新的感受力可能意外到来。如同许知远自己所说:“这不正是我想过的生活吗?穿梭于各地,训练出某种独特视角,总能在熟视无睹的现实中发现意外。当然,你也要承担另一重代价,在自由、好奇背后,是一种被迫的、时刻保持的警惕,深处陌生人中的经常性失语,更令人身心俱疲。”

【精彩书摘】

序:断片之诱惑

大约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前往巴黎。卢浮宫、巴黎圣母院、先贤祠,更不要说埃菲尔铁塔,没激起我太多兴趣。反而在圣米歇尔的一条小巷,我欣喜地发现了一家叫加利福尼亚的英文书店,里面塞满了关于巴黎、欧洲的二手英文书,它们该是一波接一波的美国游客、暂居者们的遗留物。

我对于巴黎的印象,很大程度是由美国人塑造的。是的,《流动的圣节》决定了一切,它的色彩、温度与醉人的青春感,巴黎代表着一个年轻作家探寻世界的热望,以及伴随而来的自我发现。在这里,海明威遇到了乔伊斯,重新想象密歇根。在莎士比亚书店,琢磨自己的写作风格。

海明威这一代美国人,认定自己是文明的边缘人,只有前往巴黎、伦敦,才能逃离美国的粗俗、贫瘠。对于我这一代中国人,纽约、旧金山变成了更亲切的存在,巴黎、伦敦反显距离。外省人的感觉顽强地从巴尔扎克、海明威传到我身上。我熟悉一个边缘者对于中心的那种渴望,它同时带来焦灼与动力,你对边缘者有着特别兴趣,他们该怎样面对自己的渴望与挣扎。

忘记了是在加州书店,还是莎士比亚书店,我碰到这本《白色城市》,它是一个德语作家对于巴黎的描述。它由一组短文构成,短则1500 字,长也不过4000 字,主题有关巴黎,内容随心所欲,他在街头咖啡馆的随想,火车上一个读报者,冬日飘落的梧桐叶,与一个自我放逐者的偶遇,他正陷入付不出房租的沮丧,路过的漂亮女人,又赶走了他的忧虑……它们构成的巴黎形象,比起《流动的圣节》,更有一种动人气氛。作者约瑟夫·罗特(Joseph Roth),来自奥匈帝国边缘的一个犹太家庭,一生在潦倒与逃亡中度过,写过杰出的长篇小说,但这些短文却带来更长久的名声。

如今,我知道这种短文有个专有名词Feuilleton。该怎么确切地翻译它?小品文、专栏,或者干脆音译为阜利通。它源于19 世纪初的法国,勃兴的报业需要短小、尖锐的文章,来填补不断扩充的版面,巴尔扎克的连载小说,或一个二流作家对于酒吧风情的短文,皆可进入此列。它也是对于政治、外交、商业新闻的补充与消解。对于普通读者,它或是更重要的内容,比起那些重大事件,眼前的短暂放松,才是更迫切的需求。1920 年代的德国报业,将Feuilleton 推到一个更富创造力的阶段,从茨威格、托马斯·曼再到年轻的本雅明,皆是作者。这形式似乎也正与魏玛共和国时代的变动不居、充满新奇的气氛不无吻合,它有关“对大小世界的诗意观察,日常经验的所有魅力,珍爱的漫步,奇妙的邂逅,心情,感怀的闲谈,评点及类似种种”。

是的,比起乔伊斯、托马斯·曼,甚至海明威,我更喜欢这种Feuilleton 作家。长篇巨制固然惊人、散发着自成一个宇宙的魅力,它们却也充满压迫感,你必须一头扎入主人公的命运,随他的心境起起落落。一本Feuilleton 结集却不同,你可以从任何一页开始,漫不经心读上两行,啜一口啤酒,发发呆,想起远走的朋友或昔日恋人,再读下去。你不担心错过什么,也不一定要读完。它放纵你的闲散,也在闲散中,新感受力可能意外到来。

我曾想成为这样一个作家。那时,我27 岁,想去住最古老、豪华的饭店,与最聪明的头脑交流,和最有风情的女人约会,去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这些邂逅将汇聚成一卷又一卷的Feuilleton 集合。二十年过去了,我想问自己,为何这一切没能实现,下一个二十年,它可能实现吗?

《伯克利的魔山》是这个未遂之梦的新注解。它收录了过去几年中,我在世界各地蜻蜓点水式的记忆。除去约瑟夫·罗特,它还受到米沃什的少许影响。我深知自己永企及不了这位波兰人的诗意与洞察,却借鉴了他的某种方法——以字母表组合自己的人生经验。

它也是以“游荡集”为名的系列作品的第一本。我暗暗期待,每两三年,能推出一本新记录。假以时日,它们也将构成一个妙趣横生、带着我的情绪印记的世界万花筒。

编辑:江丹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