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在场 | 阅读日
新黄河  昨天 20:13

新黄河记者:江丹  

当地时间6月13日,诗人赵丽宏凭借诗集《疼痛》获得意大利蒙塔莱文学奖。

6月7日,艾青的《我爱这土地》、穆旦的《赞美》两首诗歌出现在高考语文全国卷的作文材料里。

还是在6月,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巧合”诗丛,向读者呈现三本诗集《阿兹海默兽》《乐园》《晚安早晨》。

更早之前的5月,与惠特曼、艾略特齐名的美国诗人哈特·克兰的诗全集《桥》在中国出版。

近一段时间以来,与诗歌有关的文化事件不止这些。6月14日,海峡两岸文学论坛“文学之夜”诗歌音乐会在厦门举办。6月12日,首届新大众诗会暨中国诗歌网成立十周年座谈会在湘潭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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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与诗歌相关的文化事件密集发生,似乎在说明,诗歌回来了。可是,诗歌离开过吗?没有,诗歌一直在场。

我能期待一个非斜面吗

前不久,中国诗人赵丽宏凭借诗集《疼痛》获第二十九届蒙塔莱文学奖。

蒙塔莱文学奖是以意大利诗人蒙塔莱命名的国际文学奖。蒙塔莱是197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被瑞典文学院誉为“当代西方最重要的诗人之一”。2024年,《乌贼骨:蒙塔莱诗集》在中国出版,更早之前,蒙塔莱的《生活之恶》与中国读者见面。而赵丽宏诗集《疼痛》出版于2016年,据悉迄今已有20余个国外译本。这次获奖,某种意义上也说明,诗歌可以穿过国境,越过时间。

近日还有一系列与诗歌相关的文化事件密集发生。前不久,艾青《我爱这土地》中的“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穆旦《赞美》中的“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与老舍《鼓书艺人》的节选,一起出现在高考语文全国卷的作文材料里。时隔多年,坐在考场里的考生依然能在这些诗句里感受到不屈的意志,感受到诗人对民族深沉的热爱。

此外,6月14日,海峡两岸文学论坛“文学之夜”诗歌音乐会在厦门举办。6月12日,首届新大众诗会暨中国诗歌网成立十周年座谈会在湘潭举行。诗歌是共鸣的桥梁,是交流的纽带,而人们也一直在努力做些什么,呵护诗歌的当下与未来。

与之同时,一批优质诗集出版上架,走进公众视野。比如,上海文艺出版社最近推出“巧合”诗丛,向读者呈现《阿兹海默兽》《乐园》《晚安早晨》三本诗集;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了美国诗人哈特·克兰的诗全集《桥》;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自然诗人”李少君的近年代表作合集《春风再一次刷新了世界》……

其中,《晚安早晨》是诗人亚述的第一本诗集,以时间为轴,从2023年倒叙至2008年,呈现诗人不同时期的生活境遇与写作状态,倒映出一个写作与生活合而为一的诗人形象。

喜欢诗歌的人特别是喜欢诗歌的年轻人,对亚述并不陌生。他是诗人,也是上海著名诗歌书店“开闭开”的店主。《晚安早晨》中的诸多诗作,正是从亚述的日常生活出发,写书店的营业与书店人之间的交往,其中可见生命的奇妙与温柔,以及生活值得热爱之处。诗集中也有亚述对现实的思考,对自我内心和人类精神困境的探索与反思,以及在这其中的不屈与希望。题为《斜面》的这首诗中,亚述就写道:我又听见耳中的刻度/世界,滚动在一只球上/被推搡着不能停/压过每一面空白/都是我意义的起点。/而起点又连着新起点/在旋转中我登上斜面。/俯耳听过去的刻度,/每次接近只是完成的一半。/像个被距离烤焦又缩小的/西绪福斯,夹鼻眼镜上的甲虫/聆听墙壁和隔壁大海的潮汐/我能期待一个非斜面吗?/噢哪里是欢乐,哪里有爱?

打开、关闭、打开

“开闭开”这个书店名字其实也是来自诗歌。以色列诗人耶胡达·阿米亥有一本诗集名为《开·闭·开》,其中收录的《我不是六百万人之一:我的寿数有多长?》中写道:“打开、关闭、打开。在我们出生之前,一切/都在没有我们的宇宙里开着。在我们活着的时候,一切/都在我们的身体里闭着。当我们死去,一切重又打开。/打开、关闭、打开。我们就是这样。”

跟很多独立书店一样,“开闭开”也经历了生存的艰难。2022年6月4日,开闭开书店在公众号上发布闭店启事。这条启事写得跟诗一样:“这一天终于来到。世界已不可沟通,我也是。此事已定。……13年前,也是今天,我从火车上下来,要创办这家店。我们(复数的,伙伴们,所有曾对书店寄予希望和支持的人)本想为这个世界增加点什么,现在那个时刻业已过去了。不会再有一次新大陆了,在暗淡中哭泣的人,一个泪水之岛。……最后还是要说,正是我预设的斗争性决定了最终在世界上的脆弱,并非我生来脆弱。愿我们在离别中仍有一种昂扬。书籍并非世界最后的价值,哪怕此刻我仍愿意如此视为。……”

“开闭开”的命运似乎也像人们以为的诗歌的那种命运:它存在,但失去了往昔的繁华,在文化的边缘晃晃荡荡。可是,今天的诗歌真的如此脆弱且挣扎吗?特别是在AI盛行的今天,许多读者甚至忧心诗歌的写作与传播。

有意思的是,蒙塔莱在1975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受奖辞的题目就是《诗歌还时兴吗?》。蒙塔莱认为,彼时的艺术正在变成消费品的生产,被人们使用和抛弃,而无线电、电视等大众传播工具的盛行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人们的独立思考,让艺术进入一种被加快的时间节奏,刚刚几年前创作的作品似乎就已经“过时”。蒙塔莱发现,艺术家的艺术创造也发生了一系列变化,“只要对观众、听众或读者,产生一种心理按摩作用就行。所有这一切都空洞无物,对人生极端缺乏信念。”在蒙塔莱看来,诗歌这门严谨认真的艺术也在发生变化,“……到现在为止,同时存在着两种类型的诗歌:一类是供眼前直接消费的应景作品,一经使用立即消亡得无踪无影;而另一类则能安静地长眠,是的,如果它有力量的话,总有一天会苏醒奋起。”

许鞍华导演纪录片《诗》,2023年香港上映

真正的诗歌从来不为一时的热闹而生,而是自有一种长久的力量。无论它在文化的哪个位置,它都是文化的一部分,从未退场。而对真正的诗人来说,光环也不是他们写诗的初衷。

赵丽宏在蒙塔莱文学奖的获奖感言中说:“我从事文学写作已超过半个世纪,我的诗歌之路,是心灵在这个世界跋涉探索的曲折旅程。”在他看来,在这喧嚣纷乱的世界里,生生不息的诗意让人留恋,“有人认为诗歌无用,诗歌只是文字游戏,诗歌不可能改变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如果失去了诗意,如果停止了对真善美的追求,那也许就是人类的末日。”

在人间的小练习

在今天,诗集或许不会成为畅销书,诗人或许不会成为流行文化明星,但是诗歌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走进我们心里。当我们对生活、对时代、对社会有意无意地进入一种钝感的时候,诗人用他们敏锐的眼睛和心灵,帮助我们去发现、去提问、去反思。

“将持有伞,将持有观看/下一次落日的票券/将遁入匮乏之门,在经验里漂泊的/小练习/失重的小练习/与尘埃亲昵的小练习/在空荡荡房间布满烟雾的小练习/异乡人的小练习……拍打手鼓,在心里/修筑混凝土大路的小练习/以手推车一车车运走回忆的小练习/静置与烘干的小练习/……为了不让天平总是倒向坏人一边的小练习/独自活着独自死去的小练习/航向月亮的小练习/在人间的小练习”。诗人丝绒陨的这首《小练习》,收录于其新近出版的诗集《阿兹海默兽》中。在这首诗里,丝绒陨记录下人们在生活中的各种姿态和经历,其中很多普通得可能会被瞬间遗忘,但是诗歌在此时会将其变成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生命体验进行储存。

“有消息从乐园来/这是个迷路的消息/带着一则消息的幼弱/我将养育这消息/直到它能以我为食/为翅,为乐园”。诗人昆鸟的这首《乐园》,收录在其创作的同名诗集中。乐园是诗人创造的诗歌世界,它不是停滞的,而是生长的。正如昆鸟在《乐园》的说明中所写:“它是一个遭遇,没有敌人,没有野心——我的最乖的诗。也许太乖了,所以也迷惑、厌学、自闭,但也最赤裸、最无私。我很爱它,如果你不喜欢,你已得到我的歉意;如果你喜欢它,就已得到祝福。它来自乐园。”

前不久,“自然诗人”李少君近年来的作品合集《春风再一次刷新了世界》与读者见面。李少君将自然之境表达在诗之意中,将日常的意象与体验变成某种观点。比如这首《我是有大海的人》,其中写道:“从大海上过来的人/会觉得每个地方都过于压抑和单调/我是有大海的人/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们永远不知道/我是有大海的人/我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和你们不一样……”

诗歌亦如这大海。

编辑:钱欢青  校对: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