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大家:寻找“赤诚之心”,跳出“生命舞姿”| 旁白2024·新黄河年终盘点
新黄河  2024年12月27日

对一个人的精神成长来说,汲取他人身上的“生命能量”,或许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因为人生的艰难需要慰藉,因为生命的视野需要拓宽。在2024年,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采访到了众多国内知名的学者、作家,倾听了他们的人生故事,阅读了他们写的书。我们总结、浓缩这些“大家”的故事,希望把我们感受到的来自这些大家的精神滋养呈现出来,希望给大家提供一些精神“燃料”。

新黄河记者:钱欢青 徐敏  

让我们跳出“生命的舞姿”

采访“大家”有一个无可替代的“好处”,就是可以非常直接地感受到采访对象的生命热情,领略其独特的“生命舞姿”。

2024年印象最深的采访对象,是山东大学文学院的刘晓艺教授。采访刘晓艺教授绝对是一场智力考验:必须高度专注并让大脑持续快速运转,才能跟得上她渊博、睿智的讲述。这位本科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硕士和博士均毕业于美国亚利桑那大学东亚系,曾任职美国财富500强公司的传奇人物,专注研究明清小说与物质史之交集,有中、英同题专著《衣食行:〈醒世姻缘传〉中的明代物质生活》分别在上海古籍出版社和英国劳特里奇出版社出版。以《昔在集》为代表作,她会通了旧体诗歌的写作、笺注、研究及英译,其融通中西的广博学识和纵横才情,备受学界和文化界瞩目。

记得那天的采访从下午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成稿过程更是耗费心力。但其实收获也特别大,刘教授的那种视野的宏阔、学问的精进、诗心的蓬勃编织成的“生命的舞姿”,令人久久难忘。令人久久难忘的还有一个意蕴丰富的画面:一个在旧金山财富500强金融公司上班的女白领,每天坐在从西湾到东湾的通勤轻轨上阅读《醒世姻缘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画面中的女白领,就是刘晓艺。

“生命的舞姿”需要精神的滋养,也需要自然的滋养。2024年第32届全国书博会期间采访的著名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鲍尔吉·原野的“关键词”,就是自然。鲍尔吉·原野是一位“全心全意为大自然写作”的人。作为国内自然文学代表人物,鲍尔吉·原野钟情于大自然,常以儿童的惊异之眼注视着天空、大地、河流、草木,怀着友人般的亲昵与爱抒写大自然之美,探讨自然与人的关系。自然的辽阔与细微在他笔下如同神迹,笔墨到处,万物鲜活。

而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写大自然,是希望通过自己的文字,让大家能多多聆听大地的歌吟,“让大自然温柔你的心灵”。鲍尔吉·原野说,选择写大自然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这种写作“没有功利性”。很多人会说写大自然体现了作家的环境保护意识,鲍尔吉·原野认为这当然也没错,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原因是“写大自然会影响人的心灵。我们看到藏区的小孩和牧民,他们的眼睛是那么好看、明亮,那是因为他们内心充满着被大自然滋养的温柔和爱,而我们很多人内心的爱已经被对钱和权的过度关注透支了。我们变成了一个枯竭的人。所以我们需要重新培养自己对大自然的爱,爱的充盈有一个好处,它会让我们常常被生活感动,会让我们觉得生活是值得的。比如,当我们安静地坐着,看到一个小孩子摇摇晃晃走过来,就会觉得好可爱,当我们听到婉转的鸟鸣,就会好奇地去寻找鸟儿藏在什么地方。这一切是多么有趣。而对大自然的爱也会让我们意识到,过美的生活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的愿望是通过写大自然,让大家更爱大自然,让大家对美更敏感。”而事实上,多年写大自然,也确实让鲍尔吉·原野获得了巨大的精神滋养,“我觉得自己变得更安静了,觉得大自然成了我的靠山。写作滋养了我,让我变得更加幸福”。

毫无疑问的是,要跳出属于自己的“生命的舞姿”,离不开发自内心的热爱和勤奋。在首届清照诗歌艺术节上专访著名诗人桑克时,我就深切感受到了这一点。在活动密集的诗歌节间隙到桑克房间采访时,我发现他正在埋头写作。他告诉我爱上写诗时的自己有多“疯狂”——一个13岁的少年每天写4首,一年1200多首,几乎就没停过,到初中毕业差不多写了4000首!

“诗人怎样生活/找到自己,阳光和土地/我和街角穿蓝色羽绒制服的女孩/同时大笑,彼此注视一座正在崛起的建筑/我过会儿就要乘十七次特快列车奔向雪国/而她会走向哪里/在我心中有一片雪野一样广阔的猜测/这是我找到的奇妙的生活”。这是桑克35年前写的一首《诗人怎样生活》。桑克认为,不管怎样,“诗人和诗歌的本质之一是浪漫的,一种是生活方式的浪漫,一种是诗歌的浪漫”。而要找到真正的浪漫,找到自己、阳光和土地,当然殊非易事,由此,写诗的旅程凝结着的,是永不枯竭的热情,是对诗歌技艺的不懈探索,和“近乎疯狂”的刻苦。

同样的专注和刻苦也体现在著名文化学者、河南大学文学院教授王立群身上。在《百家讲坛》主讲人中,他是唯一一位教过小学、中学、大学专科、大学本科、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博士后的教师,还是教过中小学除体育课外所有课程的教师。他曾41年如一日默默无闻教书育人,却在61岁一夜成名。而之所以能跳出“生命的舞姿”,和他从小就热爱阅读有关,正是读书、上学改变了他的命运。如果没有坚持读书,并以同等学力考上研究生,那人生的轨迹也许会变成另外一副样子。而从少年时就热爱《史记》,一辈子研究《史记》也让他获得了更好的机会。

同样令人动容的还有茅盾文学奖得主乔叶,从乡村教师到专业作家,从散文到小说,乔叶“眼光敏锐、心事洞明”,步步都是从心出发的生命生长。都是热爱和勤奋下跳出的“生命的舞姿”。回顾写作历程,乔叶认为调入河南省文学院是自己写作生涯的转折,“成长的关键时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这些大家采访让我们相信,每个人都会听到“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每个人都能跳出属于自己的“生命的舞姿”,只要你满腔热情,勤奋精进。

让我们回归童真和赤诚

自从第一次读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我就非常非常喜欢这个故事。起初常常会想,“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会是一个多么繁盛美好的场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又是怎样安宁的世外桃源。

直到看了绘画家蔡皋为这个故事绘制的绘本,我感觉自己的想象在蔡皋笔下照进了现实。看这一片桃花林!繁盛又茂密、浓郁又鲜亮,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飘落的花瓣甚至还有一丝动感。最妙的是,蔡皋并不只是画了朵朵桃花,而是让粉色桃花和绿色桃叶夹杂在一起,葳蕤灵动。如果只有桃花而没有绿叶,画面该是少了多少乐趣!这样的搭配,让人想到李清照的“绿肥红瘦”和蒋捷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这种红绿色彩搭配,是中国风的顶级审美。

这样的契机让我开始了解绘画家蔡皋。蔡皋已经年近八旬,在深度纪实访谈《十三邀》节目中,她依然展现出像个孩子的一面,快活地拥抱来访者,与受过伤的大树做朋友,饶有兴趣地翻阅自己几十年前的绘画本。这也如她的绘本风格,充满浓郁的国风气息,展现童年和人生的美好。

如果读者愿意细细阅读蔡皋的绘本,会发现这个可爱的绘画家藏在其中的秘密。在《桃花源记》的绘本中,为什么武陵人回去寻访却再也找不到自己做的记号,蔡皋在图画中给出了答案——有个桃花源的村民尾随他出来,悄悄把他做的记号又消除了。在改编自蒲松龄《荒原狐精》的绘本《宝儿》中,有一页宝儿举着灯去找母亲的绘图,这幅画中宝儿的眼睛是蓝色的。蔡皋说,这是她藏的一个秘密,代表孩子的眼光像湖水一样澄明,可以洞察万物的真相。

这真是一个可爱又赤诚的绘画家!读她的绘本,能够感觉到有一种温暖的东西跳出来和读者拥抱。蔡皋说,感恩自己温馨的童年时光,让她对后来的生活充满了力量,所以也在绘画中一直追寻童年、保护童年,一辈子都在寻找童年的回忆。翻开蔡皋的绘本,真的可以暂时屏蔽外界的汲汲营营,寻觅一方安宁。

现在的蔡皋居住在城市中,不过她特意选了最高楼,因为屋顶可以种花。创作间隙,她会搬个小凳子坐在花花草草中,在这里感受写生的灵感。蔡皋也喜欢听自然的声音,雨打芭蕉的声音、雨落在颈脖子上、落在瓦上的声音,她觉得都很美。这些,都是童年的声音啊。

另一个让我觉得充满童真的人是西班牙语翻译家董燕生,他是一个那么幽默又真性情的老人。明明是德高望重的泰斗级学者,性情却像是一名顽童。他的学生回忆,20世纪80年代,学生们去探望他时,看到他并不看当时热播的电视剧,而是津津有味地看《聪明的一休》《米老鼠和唐老鸭》这类动画片。在各种聚会上,董燕生也是一个“不扫兴”的老师,会即兴演唱西班牙歌曲,还会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颇有几分“曾不知老之将至”的感觉。

董燕生对待学术也是那般赤诚。比如,他会直言杨绛译本《堂吉诃德》的问题。如原文中多个形容词铺排的句子,杨绛会出现漏下的情况;有些地方也因为杨绛没有充分查询资料,出现了常识性的理解错误。董燕生均直言指出,而并不在意即将面对的舆论风波。

更让人觉得董燕生永远年轻的是,步入晚年之后,董燕生的思想也没有固化、僵化,而是尽可能跟得上时代变化。他支持“经典重译”,认为语言在发展,审美情趣也在变化,鼓励出现高质量的全新译本。

还有一名令读者深刻感觉到生活可以返璞归真的作家是散文家傅菲,他字里行间流布的风土与天色。傅菲的散文中,对山川草木动物的关注与表达占据了令人惊异的比重。“很多美好的东西,也无须去追逐,比如明月和鸟声。风吹风的,雪落雪的,花开花的,叶黄叶的,水流水的。”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放下与松弛。

要不,让我们有机会深入接触这些大家的灵魂和作品,拥抱珍贵的纯净和真诚。

编辑:徐征  美编:李小利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