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黄河记者:张博
7月25日这天雨势极大,整个后岸村都被笼罩在雨里。1991年出生的阿行坐在老房子改建的社区里,一边听着雨水敲打建筑的声音,一边握着电话,讲述起那些改造村庄的日子。
现在习以为常的时光,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阿行毕业于广东星海音乐学院,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一生都会在大城市播撒音乐,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与乡村有了“瓜葛”。
后岸村位于浙江省天台县街头镇,清晨叫醒阿行的往往不是闹钟,有时是周边禽类的声音,抑或是清晨小贩的叫卖声。
这些无需依赖电子设备,能通过视觉、听觉感受到的生活细节,让阿行感到踏实。而通过他们的努力,后岸村也换了新颜,更有生机。这是一场年轻人与村庄的双向奔赴。
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一个改造计划
在星海音乐学院,阿行学的是与乡村实践八竿子打不着的音乐教育。之所以转向乡村实践,源于一次偶然契机。
五年前,阿行跟随长辈来到浙江,他发现这里的乡村与自己印象中的农村截然不同——人文积累、历史底蕴、自然禀赋,一切都是那么吸引他。置身这里,他仿佛看见了未来的无限可能。
“你想要有一个梦中情村,它不是靠寻觅的,它是靠自己打造的。”阿行说。
之后,阿行又陆续结识了从美国哈佛、英国伦敦留学归来的小未、金天浩,三人在改造生活理念上契合,于是萌生了一起创业的想法。
2024年底,外部契机到来,经过与浙江省台州市天台县街头镇多次深入沟通,双方发现理念完全吻合,于是阿行团队决定推进长期项目,并与镇里达成全域开发协议:先活化后岸村,再辐射周边29个行政村。2025年3月,经过1个月时间调研,团队正式启动了“乡野宇宙”计划。
团队中,小未负责顶层设计与高校资源,金天浩负责团队法律政策和产业资源,具体项目执行落地则由阿行负责实现。具体来说,他要确保项目既能满足后岸村的实际需求,又能为参与青年提供实践土壤。
早些年,后岸村是著名的采石村。同时这里自然景观优美,天台县母亲河始丰溪从村前缓缓流过,“十里铁甲龙”如一道青色屏障横亘田间。
2010年,当地提出发展乡村旅游的想法,鼓励村民开办农家乐,卖山水空气。加上这里还是诗僧寒山子隐居地、和合文化主要发祥地,后岸村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于是,团队为后岸村量身打造了乡村产品,把这里的文化符号通过设计、包装转化成了糕点、手机支架、挎包等具体产品。除了这些小件,阿行团队还负责村里闲置民房的业态开发、季节性特色节庆活动策划等等。
后岸村首批文创产品手机支架、帆布包等
共创式的实践
根据阿行的说法,“行于乡野”项目的关键在于“共创”,他们想让更多的年轻人加入这场乡村改造中来。
今年4月份,通过首场共创行动,招募的12名青年在后岸村开展了为期九天的改造实践。团队分成不同的组,空间组负责解决集装箱摊位改造问题,发掘被忽略的空间节点并提出活化思路;视觉组针对村内杂乱的标牌等,结合当地文化元素设计专属logo,以及毛绒玩具等周边产品……
阿行认为,每一次共创活动都意味着更多联结。他以第一次活动举例,活动结束后,首期视觉组成员乐乐与丈夫又在五一期间,发起了一场结合“物件叙事—空间改造—情感连接”的文化符号再生产路径探索活动,通过书法绘画、亲子游戏等等,试图重构“人—地—文化”关系,打破乡村旅游同质化。
阿行觉得,这样的实践最珍贵的是“始终聚焦在‘人’身上”。
共创内容还包括将本土食材与烹饪技法,结合年轻人喜欢的方式提炼呈现。比如农作物丰收时,共创者会将土豆做成薯角,将黄瓜做成饮品,将茄子做成茄子肉饼,教村民不再“一筐一筐卖土豆”。
目前,他们正在尝试一款周边糕点项目。阿行介绍,团队从本地收集的资料中先提取出文化元素,创作成为不同的图案,比如:海棠纹样(寓意家庭幸福、富贵盈门)、步步锦纹(寓意步步高升)、风车纹样(象征时来运转、四季平安)、钱币纹样(代表见者来财)。
然后再引入外部生产团队,生产完成后交由镇属企业负责售卖,所得销售收入将作为全镇29个行政村的年终分红。共创团队告诉记者,市面上销售的文创产品中,来自村镇层级的产品较少,目前他们也是试水。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后岸村第一次尝试做周边文创产品了。据介绍,通过共创机制,其目前文创产品已经小有规模。
“包上岸”系列帆布包与挂饰,核心是带大箭头的“逃跑小人”,足部放大强化跨越感,寓意为“跃过艰难险阻到达目的地”,深受不少年轻人喜欢;
“寒山石灵录”系列则收集当地石板碎块,扫描纹理后拼贴成二十只小动物,每个形象结合共创伙伴特点提炼成身份卡,现有石灵手机支架、迷你手账本等产品,亲子读本等产品正在推进中。
更大范围内的改造计划也在实施。咖啡厅开业之后,原本靠卖菜谋生的大姨们,摇身一变成为工作人员。在集装箱摊位改造项目中,共创者为村民店铺设计的装修方案赢得对方点赞。
在村民脸上看到笑容,是阿行和团队成员最有成就感的时候,“说激活乡村资源之类的都是后话,跟人接触获得的反馈是最直接的。”
幸福的日子
项目已经吸引八十多人参加,阿行称,共创项目推进过程中,最大的挑战是年轻人入乡。这不光是他的感受,也是当地政府一直以来头疼的点——乡村商业基础薄弱,资源匮乏;年轻人空有想法但实践能力不足,往往难以成行。
阿行直言,其实团队初期也曾被贴过只是“乡村体验”,做不长久的标签。但如今做下来,起码社群内部的人,对他们有了更深的了解,也会积极为团队出谋划策。
截至目前,团队已帮助后岸村入选全国首批小红村,活化三处物业空间,开发文创产品6款。
项目通过自媒体传播聚集了一批志向相投的人,到目前线上社群已达500人。大家经常聚在一起分享共创日常、在地文化以及村民故事,他们希望“青年入乡 活化乡村”的理念能让更多人看见。
年轻人入乡创业又有哪些建议?阿行思索再三说道,“要尽可能轻量、轻资产、轻成本地介入,可以通过中间平台或团体参与,抱团行动,先论证自己是否适合,再逐步深入,而非一来就开店。”阿行见过太多因误以为“轻松打造网红业态挣钱”,最终失败的案例。
闲下来的时间,年轻人和老年人的交流也在变多。在项目参与者记忆中,以前在大城市的日子,基本被固定在公司、家两点一线,生活中少了很多温情。
但在后岸村,大城市同龄人缺失的那份柔软,正在慢慢被填满。村里的阿姨经常给他们送来自家种的蔬菜,大家也会回赠一些东西,甚至是丢弃的快递包装盒,送给阿姨后她们也很开心,有时还会帮忙打扫门口卫生。
上了年纪的老石匠平常话不多,看起来还很严厉,但只要年轻人要求,他很乐意展示自己的手艺,边展示边讲石板背后的故事。
阿行称之为“完整的人生体验”,而这也是他最珍视的。纯粹的人际关系、干净的生活空间、对四季流转的感知,以及土地培育出的鲜活生命力,这些都是城市里难以获得的。
阿行觉得,团队不是在打造奇观或商业空间,而是在恢复商业的同时,持续吸纳新的人——亲子家庭、年轻人、情侣、中老年人,让新村民与原乡人融合,生长出属于他们的内容,形成全新的社区与“本地人”,这是一种具备“生长效应”的物理空间。
实习生:武盈君 校对:杨荷放 编辑:刘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