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客居济南
今日偶过改造重建(原来的老房子都变成了框架结构的了吧)的历史文化街区西更道街,实话实说,街和街两旁确实给人以焕然一新的感觉了,尤其是东墙上开窗透泉(珍珠泉)效果是真心不错。珍珠泉畔的这个季节的景色也是真心不错。如果从中段开个小便门,使大家从西更道街上直接就能拐进去,到珍珠泉边会不会更好?但是遗憾还是有的,细节之处还是有不少可提高的空间的。比如说:西更道街东墙上嵌那些诗,咱也不知是谁、根据什么标准、从什么文献上选来的?写济南的好诗多得选不胜选,我是真看不明白为什么要选那些。
算了,这些咱说了也不算,还是干点专业的吧——挑挑错吧!自己已经无药可医的重度编辑校对、文献考据职业病又犯了!
首先,北端第一处《西更道街简介》中,第一段,最后一句“仅一墙之隔”,是个病句,前面缺少状语“与珍珠泉”,那话句应该是:“其北起曲水亭街~米,紧挨着珍珠泉大院,与珍珠泉仅一墙之隔。”第二段首句中的“古人一般把一个夜晚分为五个时辰”中的“五”字宜改为阿拉伯数字,当然不改也行。
下面来说诗的问题:
先来说一个通病,就是这种情况下,诗题(所有的)外你加什么书名号?用得着吗?纯粹多此一举,不行,找几本古诗别集、总集、选集整理本看看每首诗的诗题外都加书名号了吗?这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吧!
北起第一首诗《题陈惟允所画山水小帧》的作者就给人家搞错了吧,墙上该诗题下所标的作者为“[明]张掞”,而这首诗见于明人张适的诗集《张子宜诗集》清王氏十万卷楼钞本卷二,也见于清陈邦彦纂、康熙四十六年刻本《题画诗》卷十四《山水类》下,还见于清代钱谦益辑、顺治九年刻本《列朝诗集》甲集卷十九,后面这两书中该诗的作者也都是“张适”,而不是张掞,济南历史上倒是有位叫“张掞”的,但那是宋代的人啊,而且和墙上的这首诗没关系。说实话,我真佩服做这文化墙的人,这么不常见的一首诗也能找出来。另外,诗题中提到的陈惟允所画的山水小帧是画的济南山水吗?这首诗是写济南的吗?这个我还没好好研究过,不敢妄下论断啊!
北起第二首为当代徐北文的一首《济南竹枝词》,徐先生是当代济南文史大家,这首竹枝词写得也确实不错,问题是墙上除此之外的另外数十首皆为古人作品,在这其中夹杂着这样一首当代人的作品是不是有点儿……
第三首董芸的诗,墙上题作《济南杂咏》,其实这首诗只是董芸《济南杂咏》(又名《广齐音》)一书中的一首,人家这首原诗题为《鹊华桥》。
第四首《初春济南作》一诗的作者现在标的是“王士祯”,宜改为“王士禛”,人家本名为“士禛”,后来为避讳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即雍正皇帝)的讳,才改作“士祯”的,现在大清早已亡了100多年了,当代人就不需要再继续避大清雍正皇帝的圣讳了吧?
第五首顾炎武《济南二首》,明明是“二首”,可墙上却是只有一首啊,另外一首呢?两首放不开,那你好歹在后面括注一下“(选一)”啊!而且即使是一首也不全啊,只有一首的一半啊,人家后面还有四句呢:“落日天边见二峰,平临湖上出芙蓉。西来水窦缘王屋,南去山根接岱宗。积气苍茫含斗宿,余波瀺灂吐鱼龙。还思北海亭中客,胜会良时不可逢。”对,整首还是放不开,那你好歹依其他几首(比如杜甫的《陪李北海宴历下亭》、乾隆的《题珍珠泉》等)同样放不开的,在后面括号标注上“(节选)”二字啊!
第六首李清照的《如梦令》,除了题目不应该加书名号外,无其他毛病(第一首挑不出其他毛病的)。
第七首张养浩《登汇波楼》一首,和上面是同样的情况,也只是半首啊,人家后面还有半首(四句)呢:“景物相夸春亘野,古今皆梦水连空。浓妆淡抹坡仙句,独许西湖恐未公。”你放不开,好歹依其他几首同样放不开的,在后面括号标注上“节选”二字啊!
第八首元好问《济南杂诗》最后一句中的“常做”,应该是“长作”吧,人家元好问撰、四部丛刊景明弘治刻本《遗山集》卷十二,清郭元釪辑、康熙五十年刻本《全金诗》卷七十,清胡德琳修、李文藻纂、乾隆三十六年刻本《历城县志》卷四十九《杂缀一》,清施国祁笺注、道光二年刻本《元遗山诗集笺注》卷十二等中可都是“有心长作济南人”啊,又不是不通、错了,我们现在没必要给人元好问改了吧?
第九首苏轼的《画堂春·寄子由》一首,明明是一首词,却也被当成一首诗来排列了,好多词牌是分上下阕的,标点也有自己的独特方式,不是一个逗号、一个句号,两句一行的。苏轼的这首词作于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九月,上阕写其于宋神宗熙宁四年秋与弟弟苏辙同游陈州柳湖的情景,下阕写当前景物,并抒写了兄弟二人离合的情思,表达了苏轼对苏辙的思念之情,只是词中提到了“济南”二字而已,也不是专写济南的啊?为什么要选它呢?该词的上下分阕如下:
柳花飞处麦摇波,晚湖净鉴新磨。小舟飞棹去如梭,齐唱采菱歌。
平野水云溶漾,小楼风日晴和。济南何在暮云多,归去奈愁何!
第十首曾巩的《酬强几圣》中第二句“经年闲臣济南城”中的“臣”字是个错别字,当改为“卧”,“经年闲卧济南城”。参见宋曾巩撰、四部丛刊景元刻本和四库全书本《元丰类稿》卷七、明人曹学佺辑、明崇祯刻本《石仓十二代诗选·宋诗》卷二十一等。
第十一首,杜甫的《陪李北海宴历下亭》,原诗12句,只节选了前四句,但好歹标明是节选了。除了诗题不应该加书名号外,无其他毛病。
第十二首,乾隆的《题珍珠泉》,作者名仅标清高宗的年号“乾隆”不是很妥当的,按例应当标作者姓名即“爱新觉罗·弘历”,如果想强调其是乾隆皇帝这事儿,可在姓名后括注,标为“[清]爱新觉罗·弘历(即乾隆帝)”
第十三首,雍正的《珍珠泉》,雍正的《雍邸集》原题作《珍珠泉应制(限八庚韵)》,第二句中的“以”字是个错别字,人家原字是“一”。另外,同上,此诗题下作者名仅标清世宗的年号“雍正”也不是很妥当的,按例应当标作者姓名即“爱新觉罗·胤禛”,如果想强调其是雍正皇帝这事儿,可在姓名后括注,标为“[清]爱新觉罗·胤禛(即雍正帝)”
第十四首,康熙的《观珍珠泉》,同上,此诗题下作者名仅标清圣祖的年号“康熙”也不是很妥当的,按例应当标作者姓名即“爱新觉罗·玄烨”,如果想强调其是康熙皇帝这事儿,可在姓名后括注,标为“[清]爱新觉罗·玄烨(即康熙帝)”。且最后一句中的“渔”字也是一个错别字,正字为“鱼”,参见《圣祖仁皇帝御制文第二集》卷七。
另外,以上三首的顺序不是太妥当吧,应该是由祖至子再到孙,也就是“康熙—雍正—乾隆”,这样一个顺序吧?现在整个地给反过来了,成了“孙子—儿子—爷爷”这样一个倒序排列了。
第十五首,晏璧的《北珍珠泉》,除了诗题不应该加书名号外,无其他毛病(十五首中第二首挑不出其他毛病的)。
第十六首,明人欧大任的《珍珠泉》,这绝对是个硬伤大错——依然是我前几天朋友圈儿中所说的同名名胜误收之病:人家欧大任这首诗中所写的珍珠泉是南京栖霞山(又名摄山)下的珍珠泉,根本不是济南的珍珠泉。这一点儿,看看这首诗在欧大任诗集中的位置及前后各诗的题目就可以知道了——欧大任的这首诗见于其《欧虞部集·轺中稿》:该诗之前各诗为《入摄山访栖霞寺慧光上人》《登东峰寻明征君宅,过懋上人故居》《千佛岭》《石塔》《古佛庵》《般若台》《说经堂》【《珍珠泉》】,其后为《西涧上梅花盛开,怀文德承》《天开岩》《摄山顶法光禅师草庵》……你看,其集中这首诗前后各诗所写皆为摄山一带景物,怎么可能夹杂着一首写济南珍珠泉的诗——包工头这是受了谁的、哪本书的误导。
第十七首,蒲松龄的《珍珠泉》,诗题不确,蒲松龄手稿中此诗题目作《珍珠泉抚院观风》,且原诗有二,墙上的仅为其中第一首,应在诗题后括注标明“(二首之一)”且有个错别字,第三联中的“泡涵天影摇空璧”的“璧”当作“壁”。
第十八首,王德容的《春日斋居杂咏》,人家王德容原诗为四首,此为其中第一首,且最后一句最后一个字“间”,当是一个错字,王德容《秋桥诗续选》卷二中此处作“前”,“茅舍前”,“间”字不讲,佛山即使是其家客,也只能常到其“茅舍前”,而到不了其“茅舍间”,其茅舍没这么大,装不下。
第十九首,纪迈宜的《济南旅社》。此诗见于《俭重堂诗》卷四《岱麓山房续稿》,第一句中的“珮”字现在已是“佩”字的异体字,如果按现汉规范,应改为后者,虽然我也极不赞成这种规范。
第二十首孙兆溎的《济南竹枝词》,一共没几个字,里面还有个错字:第三句“阿依最喜长流水”中的“依”,不用校查底本,我觉得也应该是“侬”吧?当然,刚才我查了底本,当然是“侬”。阿侬,古代吴人的自称词,“我”“我们”。
总而言之,东墙上一共20首诗词,一共只有3首除了题目不应加书名号外,挑不出其他毛病的。先不说选诗当与不当的问题,就依这比例,这文化墙是不是应该重做呀?
我就想不明白了,干这样的活,仅依靠施工队能行吗?有关单位不应该事先给把把关吗?有关单位的人自己把不了这关,济南总有这方面的专家吧?为啥不请他们来帮忙给选选、给事前把把关、改改错别字什么的?反正,如果让我来选上墙的诗,这墙上90%的诗我是都不会选的(比如《题陈惟允所画山水小帧》、王士禛的《济南初春作》、顾炎武的《济南二首》、张养浩的《登汇波楼》、苏轼的《画堂春·寄子由》、曾巩的《酬强几圣》、王德容的《春日斋居杂咏》、纪迈宜的《济南旅社》等等)——专门写济南的、写得比这好得多得多的诗,多着呢,选不胜选呢!
校对:汤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