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黄河记者:梅寒
在济南市历城区唐王街道,娄培娟和韩玉德夫妇已守望麦收27年了。
6月6日,他们凌晨出发,高温下收割。此前,他们曾是到处奔走的“铁军”,如今固守“十里八乡”。从每亩二三十元到六七十元,从拖拉机到联合收割机,娄培娟和韩玉德夫妇见证着农业机械化的浪潮。
随着各地收割机的增多,这对麦客夫妻的作业范围也正逐年收缩。现在,每年工作时常浓缩至不足半月。韩玉德望着田野上越来越多的同行轻叹:“再干几年就不干了”。
韩玉德今年56岁,体形微胖,头发花白。自1998年购入第一台拖拉机和收割台开始,他的人生便与轰鸣的机器和无边的麦浪,牢牢焊在了一起。
麦浪里浮沉的27年
6月6日清晨4点,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济南市历城区唐王街道颜家村内,娄培娟已悄然起身。灶上的几个鸡蛋正在沸水中翻滚,两包牛奶被她仔细放入随身带的手提包内。5点整,发动机的轰鸣声准时响起,娄培娟拎起包,手脚麻利地跳到副驾驶,跟随丈夫韩玉德驾驶着那台花费18万元积蓄购置的联合收割机,驶入无垠的麦田。“麦子不等人啊”,娄培娟的低语被引擎声吞没。这是他们与麦浪共舞的第27个年头。
“什么是麦客?”韩玉德握着方向盘,说第一次知道这个称呼是形容自己的。他更习惯乡亲们喊他“收麦的”——简单、直接,如同他的人生。
娄培娟清晰记得早年光景,孩子尚幼,韩玉德就驾驶着那辆拖着收割台的小拖拉机汇入了“铁军”的洪流。安徽、天津、河北等地,都曾留下过他的身影。娄培娟说,每到麦收时节,韩玉德一出去常是十天半月,一亩地能挣25元或30元——那是支撑小家庭的重要支柱。
“那时候年轻,一到收麦的季节就到处跑。”韩玉德不善言谈,目光紧紧盯着驾驶室前方的麦地。他的“坐骑”也跟着时光在更新迭代:最初是小拖拉机牵引着的收割台,接着是力量渐长的上海五菱拖拉机,后来换成了背负式收割机,大马力的东方红,直到三年前,韩玉德才咬牙换上了现在这台更高效的联合收割机。
烈日下的双人舞
6月6日上午,刚过10点,室外温度已经飙升到37℃。此时,韩玉德正开着收割机在麦田内轰鸣,麦穗被卷入收割机后迅速脱粒,秸秆从收割机尾部喷出还田。不远处,娄培娟站在地头,身背挎包,头戴遮阳帽,汗水沿着鬓角的白发滑落,她紧抿着嘴唇,偶尔抬手用袖子抹一把额头的汗,视线紧紧随着韩玉德和收割机,来回移动。
突然,机器轰鸣声戛然而止。娄培娟快步上前,目光急切搜寻——直到确认只是这方麦田已被“剃”净,才悄然松口气,这份如影随形的紧张,始于多年前的那场意外,那次韩玉德不慎从驾驶台跌落,全身多处受伤。自那时起,娄培娟便跳上了副驾位置,成了麦收季韩玉德不可或缺的搭档。
紧接着,娄培娟朝着不远处等候的用于装麦粒的拖斗车招手,示意司机过来接粮。同时,她熟练地从挎包掏出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了好几个未接来电。她一边联系下一家预约的农户,确认位置和麦熟情况,一边又麻利地从包里摸出一瓶水,仰头喝上半瓶。
娄培娟说,她负责接听乡亲们的电话,安排行程,查看路线,谈妥价格,收取辛苦钱,以及在驾驶室里备好伸手可及的食物。“忙起来的时候,没空吃饭,就抓紧吃个鸡蛋喝包牛奶”。
收缩的版图
“熟得透了好割,可太熟又容易掉粒,青麦子那是最难割的。”韩玉德手握方向盘,紧盯前方麦地,“平地顺手,麦子生就割不动。”他娴熟地操作着,左手紧握方向盘,右手精准拨动着操纵杆。每一寸被车轮碾过的土地,都需要他提前用目光先“清扫”一遍——隐匿的石头或树墩子,都能让收割机履带和刀片受损。
2006年,是韩玉德麦客生涯的转折点。那一年之后,他不再跋涉全国。“外地收割机越来越多,咱也上年纪了,跑不动了。”他解释。曾经纵横全国的路线图,先是收缩回山东境内,如今,更是固守在济南周边这“十里八乡”。
收割的价格从最初的每亩二三十元涨到了如今的六七十元,但作业范围却缩小了。跨区作业的盛景,被各地蓬勃兴起的农机合作社和更便捷的本地服务取代。
如今,高强度作业的日子一年只浓缩为半月之内。然而,每一天,依旧是晨晓未至时启程,夜色深沉时方歇。娄培娟估算着:“少时十亩八亩,多时百八十亩。”谈话间,娄培娟挎包里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扩音器内“什么时候来给我割麦子”催促着接下来的行程。
韩玉德目光扫过田野上越来越多的同行机器,声音里听不出波澜:“车越来越多了……再干几年,就不干了。”
割完一方麦田,已是中午12点,顾不上吃饭,娄培娟利落地跳上收割机副驾。韩玉德挂挡,巨大的机器再次发出低沉轰鸣,碾过麦茬,驶向下一块等待收割的麦地。引擎声回荡在空旷的田野上,车后扬起的尘土,夹杂着麦糠,在风里飘散。
摄影:王汗冰 摄像:王汗冰 剪辑:徐超 编辑:刘梅梅 校对:王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