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咏/文 7月21日,江西上饶一所中学的喜报引发争议。这份红底黄字的喜报称,在多名高分考生拒绝报考清华、北大志愿的情况下,该校仍有3名同学被北大录取。喜报的言辞中似乎对拒报清北志愿的同学带有埋怨之意。此前不久,江西瑞昌另一所中学,因3名高分考生没有选择填报北大、清华,而是填报了其他高校,班主任解散微信群以示不满。班主任表示,这3名同学以自我为中心,不听家长及老师的劝告,完全以一己之心填报热门专业,辜负了学校的付出、老师的陪伴和所有人的期待。
这两件事的本质相同,都是教育界对清北崇拜的体现。批评者认为这是教育的失格。说得当然没错。如果教育最终演变成只是对清北率的追求,那无疑是对教育的异化。现在很多学生的问题在于没有主见,容易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江西这几个拒报清北的孩子,能在众多劝说中坚定自己的主张,其实是好事,却被老师批评为以自我为中心,还扣上辜负所有人的大帽子,确实是言辞失当,不是教育者应有的样子。
但是,如果只是批评教师或学校,并未深入现象的本质。江西瑞昌这位班主任,遭到铺天盖地的质疑后,就有同学为其打抱不平,说这位老师平日认真负责,并没有网上评价的那么不堪。
的确,这锅不能只由教师和学校来背。从这位班主任在微信群的言辞可以看出,现在一些学校在培养冲击清北的学生上投入巨大,因为清北率可能直接关系到学校声誉——这将影响学校的招生;也可能关系到教师的考核——这将影响教师自身的利益。清北录取人数还可能成为地方教育系统中“高考KPI”的硬指标,事关监管部门对学校和校长的评价。如果说教师的教育理念和行为都出现了异化,这种异化也是制度的产物。清北录取率的压力通过制度层层传递,传递到末端就是教师。或者应该说,学生才是最末端的承受者,因为教师作为与学生最密切最直接的互动者,还可以把压力再向下传递。
追求考上好大学没错,但如果片面地追求考名校就容易滑向功利主义。要破除对清北率畸形的追逐,需要改变评价体系。其实,“不得将升学率与学校工程项目、经费分配、评优评先等挂钩”“不得通过任何形式以中高考成绩为标准奖励教师和学生”等要求早已出台,实际上却屡禁不止,“教育政绩观”仍然长期客观存在。为什么?因为背后有更为复杂的现实因素。
教育的问题从来就不仅仅是教育系统的事,而是与整个社会互动的结果。实话说,在很多家长眼里,一所学校的清北率是光环,让他们愿意把孩子送去就读。家长之所以重视这个指标,又是缘于整个社会评价依然垂青名校,家长希望孩子未来在社会竞争中占据优势。正是在社会、教育体系和个体一环套一环的互动循环中,对清北的崇拜被抬得越来越高。
从这个意义上说,破除清北崇拜是一个系统工程。如果整个社会的经济和福祉更好,个体对未来的确定性更强,竞争没这么“卷”,人们自然会松弛一些,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名校情结,清北崇拜就失去了扎根的土壤。如果教育生态更丰富一些,除了传统意义上的名校,人们的选择更多元,社会尤其是用人市场对学校的评价更多元,也有利于打破清北崇拜。
其实,江西这两所中学的高分考生用脚投票选择了其他高校,对丰富教育生态是一种有益的互动。这意味着,在教育市场上有了更多让人们认可的选择。
这几名同学不是特例。在今年的高招中已经出现了多所新型研究型大学高招录取线赶超名校的现象。比如西湖大学在重庆的最低录取分数线高于上海交大、浙江大学和复旦大学的医学院;福耀科技大学今年首次招生,在广西的最低投档分高于厦门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南京理工大学等多所“双一流”高校。据报道,还有高分考生放弃本科,选择高职院校的例子。不管是为了爱好,还是为了更稳定的职业预期,这些新动向都有可能推动形成一种新的互动循环,让教育走出片面追求清北率的畸形,回归其本来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