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书写民族融合、忧伤慈悲的敦煌 | 阅读日
新黄河  2024年08月15日

新黄河记者:徐敏  

敦煌,是世界文明长河中的一颗璀璨明珠,它神秘而瑰丽,召唤着代代华夏儿女守护和传承。

敦煌莫高窟壁画和雕塑艺术的建造时期主要是在唐代。作家陈继明的长篇小说《敦煌》在基本史实的基础上展开想象,小说以初唐时期为时间背景,以李世民的御用画师为主人公,书写凡人开窟、宫廷画师造像;以瓜州、沙州为空间背景,书写吐谷浑人与汉人的民族融合;以贯穿古今的历史为人间道场,书写人心满壁风动、天衣飞扬。小说以生灵万物为名,写敦煌的魂:原创、盛大、自在、忧伤、慈悲、永恒。

为什么要写敦煌

说到敦煌,我们都会想到坐落于河西走廊西部尽头的莫高窟,那是中国古代文明的璀璨艺术宝库。说到与敦煌相关的文学作品,我们先想到的则是日本作家井上靖的小说《敦煌》。莫高窟的浩繁经卷,究竟是谁为何埋下?不留名姓的藏经人背后,还有多少未解之谜?如作家铁凝评价,“无数观众从《敦煌》的故事中惊奇地注目中国西部,更有大批游人拿着井上靖的西域小说,走上去往敦煌的漫长征程。”

如今,除了井上靖的《敦煌》,我们终于有了中国作家书写的《敦煌》。近日,作家陈继明的长篇小说《敦煌》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小说讲述的是唐代李世民身边的御用画师祁希,南征北战后来到敦煌。这里多民族聚居、人神丛聚、万物有灵,有逃兵役杀了儿子的汉人令狐昌、守候敦煌经卷的胜觉和尚,有隐姓埋名的吐谷浑首领慕容豆,有妖冶的粟特女人三娘子……这里有西部的马、骆驼、羊、狼,有定义敦煌又被敦煌定义的颜色、虚空、佛法、天地、慈悲、忧伤。

作家陈继明是甘肃天水人,曾出版《七步镇》《平安批》等长篇小说,获中国好书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华语传媒大奖之年度小说家奖等奖项。谈到写作《敦煌》这部小说的缘起,陈继明表示,长篇小说《七步镇》结束之后,他本来有了一个初步的写作计划,不过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建议他“写写敦煌”。编辑提出这种建议的理由是:西部是一个容易写出好的长篇小说的地方,而陈继明是甘肃人,并且具有以小见大的能力,能够驾驭“敦煌”。

“作家们大概都有让一部小说先在头脑里生根发芽、慢慢生长的过程。或自觉,或不自觉。或有意,或无意。我也一样,这个过程必不可少,没有例外。”陈继明谈到《敦煌》创作过程时说,这期间,阅读、记忆、经验、想象、勇气、懒惰、颓废、恐惧、理性、情感、种种偶然、一切见闻、生活本身,所有的东西都成为头脑中那个故事的氧气,供养它默默成长。也许用了半生的时间,也许只是两年三年,它终将成为一个模糊的生命呼之欲出,到了不写不行的程度。

2021年,陈继明正式开始写“敦煌”。不过,动笔之后他才意识到,头脑中的一切,仅仅变成了一种私密的富有诱惑的写作冲动,人物、时代、节奏、结构、篇幅,都要一一考虑。一次令人神往的探险,不能缺少精心、细致、科学的筹备。写作艰巨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直到2022年初,陈继明才继续写下去,用一年的时间完成了初稿;然后他躲在珠海的一座小岛上,又用了一年的时间进行修改,最终呈现出这本《敦煌》。

作家陈继明

更想看看人是什么样的

“祁希原本是起居郎褚遂良的两名助手之一,协助褚遂良撰写皇帝李世民的起居注。……足以胜任这份工作,主要是因为身为宫廷画师,祁希不只画好,小楷也相当出色,在朝中公推第一。”小说的引子从皇宫画师祁希写起,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背景。故事进入正文后,祁希就来到了敦煌。

当唐王朝与吐谷浑烽火再起,祁希决定请旨辞阙,跟随李大亮的军队征战,之后来到了梦想中的绘画圣地——敦煌。这是小说《敦煌》的主要故事脉络。从此变身普通画师雪祁,开始了隐姓埋名、融入敦煌的过程。他结识了实施着可怕的“活国”计划的吐谷浑人汜丑儿,结识了汉人贼疙瘩、令狐昌一家,结识了经卷守护人胜觉、智忍花,也结识了粟特人三娘子,敦煌的女儿令狐琴。他更感知到了敦煌的色彩、佛的博大。所有人的奇诡人生与敦煌的风、沙、雨、雪一起,让他脱胎换骨。

小说在真实历史的基础上进行合理想象,既写出了唐代玄武门之变的惊心动魄,也写出了唐代对敦煌的改造和丰富,更写出了民族融合过程中的爱恨交织。人物在历史中穿梭的身影,如走下壁画的人重新灵动,让人感受到活的敦煌、烟火缭绕间的敦煌。

《敦煌》的故事发生在唐朝贞观年间,不过陈继明并没有把《敦煌》写成一部历史小说。“我想让这部写历史的小说,具有足够的当代感。只是有当代感,不见得要写成所谓的当代小说。”陈继明说,最终,他找到了适合这部小说的一种叙述方法和语气。

在此之外,《敦煌》是历史和当代两条线索并进的结构。在次要位置的当代这条线索中,小说写了一个和作者同时代的人物慕思明,他自认为是吐谷浑的后代。这个吐谷浑后裔的奇特人生,打通历史和现实的联系。慕思明的死,和吐谷浑也有着微妙联系。“在小说里,我尽可能把他写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他有真切的痛苦和挣扎。”陈继明在创作谈中说,慕思明的确走在和他人不同的个人道路上。

“写作之前,我并没有任何结论。关于民族融合,关于文明进程,我同样充满好奇,我想首先还原事件的繁杂性、丰富性和大地性。”陈继明说,这是一部与神关系紧密的小说,不过他更想看看在其中人是什么样的。当神和人的距离如此靠近时,人的存在才是完整的。所以,他最感兴趣的仍然是人,在所有复杂的事件中,人的表现是怎么样的,无论汉人还是吐谷浑人。

陈继明说:“我希望,通过敦煌,每个读者也成为自己的观众。看书中的人物等于看自己。实际效果最好是,人人都有一座自己的敦煌。”

纪录片《敦煌》海报

敦煌的动物和女人们

翻开这本《敦煌》,读者从中读到的不仅是一个传奇画师的经历,一段民族融合的历程或者敦煌壁画的恢宏,也可以读到一个更缤纷和丰富的西域。小说写了个性十足也魅力十足的女性,写了羊、狼、骆驼、马、老鼠,写了敦煌的风、沙、雪、雨、石,写了敦煌的酒、歌、色彩。在敦煌,人和万物都有神的同等庇护,他们平等地卑微,平等地有尊严。在敦煌,万物有灵且美。

动物在小说中异常惹眼,作者对动物的观察和描写细腻生动,令人过目难忘。对于小说中出现的很多动物,陈继明说,从一开始,他就坚定地认为这部小说里不能缺少动物。比如狼、骆驼、羊、老鼠。它们不是点缀,它们和人的故事始终并驾齐驱,所以他用饱含忧伤和慈悲的笔墨书写生灵万物。他写白鬃狼家族和令狐昌的互动,写令狐昌放羊、贼疙瘩养马,写令狐近知与骆驼的相依为命,写他做骟匠的果决和忧伤。写敦煌人像羊一样温和自足,也像狼一样成群结队。在忧伤和慈悲中书写生龙活虎的生命,是小说的叙述基调,更是作者找到的敦煌的神性气质。

唐代的敦煌,自然也少不了豪放又曼妙的女性书写。唐代是女人个性解放的时代,那时候女人可以做官,可以带兵打仗,可以写诗,可以骑马,甚至可以“放夫”。在唐代的长安、洛阳,胡女是一道特殊的风景。她们带着异域风情,在文人墨客的生命和艺术中留下特殊的印迹。同时,唐代的敦煌壁画中,女人的数量也大大增加,而且全都自然飘逸、充满朝气。基于此,陈继明在小说中塑造了几个富有魅力的女性角色:粟特人三娘子对祁希的旺盛情欲,足娘面对慕容豆的爱恨交织,令狐琴在烟火中的鬼灵精怪,还有智忍花的因爱生恨等等。女性让《敦煌》汁液饱满、活色生香。

“我想写一部不仅仅和敦煌擦肩而过的小说。换句话说,我想以最大的勇气直接进入敦煌的内部,写一部触及敦煌心魂的小说。”陈继明在创作谈中说。这是充满了中国式想象的敦煌,也是时隔70年,陈继明同题“对话”井上靖,书写的中国人自己的敦煌。

如评论家李敬泽所言,对甘肃籍作家来说,书写敦煌是血缘、是情思,可能更是诱惑和召唤。天水人陈继明这部长篇小说以“敦煌”为名,试图以更内部的敦煌肌理、更通透的历史纵深,拓展井上靖的书写边界,写出另一个盛大闪亮的敦煌。

编辑:任晓斐  校对:杨荷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