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洋葱 | 语闻·舌尖
新黄河  2025年04月21日

作者:戴存伟  

我在菜园整理出三个菜畦,其中一个菜畦,我种下洋葱。

洋葱的别名有几个,如圆葱、球葱、葱头等不一而足。其中,有个最好的别名叫玉葱。玉,质地细腻而有光泽,唤洋葱为玉葱,自然因其润滑细腻。



洋葱球形,茎生,少土无泥,手握确实很有手感:微凉、细腻。西方有诗人隐喻其为乳房,大概因其形状圆润、细腻,与玉同质吧。据说洋葱营养价值高,在国外被誉为菜中皇后,其在进食谱系中的地位巨高。

以前我并不喜欢洋葱。小时,农村生活条件差,年头到年尾,除了白菜、萝卜、土豆等几种蔬菜,洋葱也是常见的菜蔬。洋葱易储存,自家菜园种植,收获后稍加晾晒,放置阳光不到处,保存几个月毫无问题。洋葱产量大,价格便宜,乡下人也大多从集市上购买,买来,直接放置于阴凉通风处,随拿随吃。有时,放久会长芽。洋葱长芽不似土豆般有毒,剥一下皮,连同发的芽照样能吃,实在是平常之物。

我不喜欢洋葱,不是因其普通、多见,全因其炒煮之后有股味道,似乎腐烂了什么东西。还有就是剥洋葱时,刺激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股一股的杀气,直冲人面,直入人眼,一瞬间占领从眼角到眼球的所有地方,仿佛什么猛烈刺激,被似辣又比辣更尖锐的东西团团包围,伴以泪下如雨。

这种感受伴随整个童年,实在是不好受。我曾想过避免刺激气味的方法,比如闭眼、口罩蒙面等,效果均不佳。有个笑话印象深刻,一人怕剥洋葱时的味道,向人请教,对方说:“到水中就可避免。”该人确实听话,跑到浴缸中,把自己埋在水中,手举洋葱剥呀剥……后来,我盛一大盆水,试着在水中剥洋葱,果然刺激气味少了许多,但水淋淋,湿哒哒,黏糊糊,并不是好的体验。

然而,随着人到中年,在岳父的影响下,我越来越喜欢上了洋葱。岳父八十有几了,他的餐桌上总是摆有洋葱,或切成条状,泡于醋中,或是半截拉块地置于盘中。每餐,或筷夹,或手持,吃得脆生生,津津有味。我试着生吃洋葱,竟然觉得不辣,口舌生津,丝丝甜意。我才注意到,洋葱有不同的品种,根据颜色分,可分为黄皮、紫皮、白皮三种。白皮的没有见过,黄皮洋葱是小时让我为难的那种,而紫皮洋葱味道友好,不烈,稍稍辣中带一股甜味。

有天饭后,岳父郑重地给我讲了他的事情,那是他的经历,是家族的经历,是过去的,他不能忘记的事情,其中,他提到两种食物,一是木耳,另外一个就是洋葱。恕我不能详细转述岳父所讲,因为老人家讲完后一个劲地嘱咐我,说这是他的家事,私事,他从来没有对外人讲过,希望我也不要外传。岳父从小吃尽生活的苦,但依然保持了良好的心态,坚韧、执着、专注。虽已耄耋之年,但耳聪目明,依然关注国家大事,关注国计民生。洋葱,这普通的蔬菜,因为岳父的偏好,变得不再寻常,经他讲述故事,庄严地传承给了我什么。从此,洋葱于我多了一层意义。它超越亲情,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印迹。

洋葱是普通之物,但在文艺中却斑斓多姿。我喜欢的智利诗人聂鲁达将洋葱高尚化,他的书写热情奔放:“洋葱头/瓣瓣衔起/你的美/鳞叶片片/晶莹积累/暗土深藏/环环养成/深埋的/是奇迹……土壤集聚能量/展示你剔透的裸体,阿弗洛狄忒的远海/繁衍了木兰/土壤抬起她的乳房/一颗洋葱头/耀眼如行星者/注定用一生/去发光/如恒久的星宿/如紫圆的水珠/摆在/穷人的/餐桌……/洋葱头/对我来说/你比羽翼炫目的/鸟儿更美/在你水晶的体质里/寄存着土地的芳香。”

嗯,洋葱寄存着土的芳香,是大地对人类爱的具象。西班牙诗人埃尔南德斯在监狱中,收到妻子的来信,说她吃的只有面包和洋葱,他写下《洋葱摇篮曲》:“一只洋葱是霜/受到限制、贫穷/你白昼的和我夜晚的霜/饥饿与洋葱/黑色的冰和霜/硕大而丰满/如今我的儿子/躺在饥饿的摇篮中/一只洋葱的血/就是他赖以生存的东西/然而那是你的血/像霜一样上面有糖……”

这是诗人与家人最后的交流,不久他死在了监狱中。这是一首悲伤与绝望的诗,在这里洋葱不是因为辣而让人落泪。

我在小菜园整理出三个菜畦,其中一个菜畦我种下洋葱。我要在这小小的菜园中,在时间里确认洋葱,热爱洋葱、收获洋葱。

一层一层的洋葱,如生活的深层,如深层的生活,每一层里都有时光的印记,都镌刻风雨,深邃又悠长……

编辑:徐征  校对:李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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