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窦永堂  

偶然发现山间小二层租约，此地距城区二十余公里，心动之后，随即开启山居生活体验。阳台敞开式，遥看东南方向半山腰的小水库，但见泉眼涌动，微波闪闪。

来回大多穿山，沿途可观三柱山、河山、灵山、马陵山系、石老山、会稽山，山道，山坡，山谷，山麓，主山、大支、小支、余脉，山前山后，或言日常视角的正向反向，近者擦肩，远者遥看。有一路段自认是坦途，事后才得知实为海拔百余米的山脊。

山间大抵不会直达目标，这正契合了我绕远的嗜好，这是世界的另一面——林密通幽在绕远，野趣自然、恣意蔓延的视角在绕远，体内似乎可以随意捋弯、抻直的筋骨愈发韧性，拳头擂鼓的心脏，枝枝丫丫包括前降支一带回旋的涌流，一路追踪山根流泻的溪水……

一线走山海路，至南湖地界东转向奔尹家河，走上坳、下坳、樵叶子等村。路径两侧主打的植物、庄稼群落，因为生存地貌的不同与故乡大异姿态，也因此有了另一精气神。

上坡，下坡；左转，右转；村头，村尾；向天，向涧；直行，旋扭，侧拐，趔趄，颠簸。趟数多了，眯着眼也知道哪一拐角的不远处，即搭脉深涧山谷的马陵水库，遥遥闪亮的水色边上，是深山中的古村落石老山；杏、桃、梨、木瓜枝干摇曳的背后，是由杜家坪村新生的凤凰措；哪一转弯处是正在改造废弃采石场、意在急吼吼回归生态的黄泥崖；哪一转角处是上坳村头那户一株楝子树撑了墙内外阴凉的天井；哪一转弯处是满坡都是耀眼映山红的狮子岭的入口……

还有一线，坐车沿潮石北路、行至卞庄中桥下车西行，步行至一大多空闲的工地值班室。这值班室是当地一文化学者给我提供的。些许痕迹表明，近期有人来过，却从未谋面。室内有我一辆自行车，一路骑行十三四里即可到达目的地。这一线东段属山清水秀的河山镇。一路走走停停地骑行，满眼的瓜果林蔬，一点点自然过渡、转换着画面。一日，久坐一苗圃深处，日影以疑似光碟旋绕的方式，刻录眼前一株木槿青色饱蘸的生机。天边的流云，沉浸、加强着内心的起伏。偶有蛇类过道。初见狂吠的几条狗终于蜷在角落里消停。

一百平方米的院子，给人多少想象空间。

小院升级从生态出发/亲朋邻里犹如透明的影子在身边穿梭/幅员辽阔的水泥碎片去了垃圾处理场/为花香、清风和鸟语揭开铅封的锁具/睡梦中的翻身土喉头发痒/重启五大肺叶近似突然轰鸣立体组合音箱

难的是置换疏松土壤的沙子和好土。少量粗沙多取自周边河沟。浅沟好办，深沟只得下到沟底，用小桶装了再攀爬了上来装车，时因跐不住而屡屡上下。再就是去樵叶子那边的奶牛场买来多车牛粪。农家子弟打小脚踩的是黄泥头底子，早就经受过锻打，且拥有这山居的初衷之一本就为活动筋骨。

院内外规划的版面，除了石板小径，是院西南的石榴树——

在潮白河畔经营苗圃的发小茂丛/毕业那天喜获爱情的闺女/以艺术设计的顽皮亦真亦幻地描摹——/置身新秩序的石榴/根须不再于废弃猪圈的断墙里搏命/将一举成为小院视觉冲区主打/如火的榴花可以落而不扫/身披夕阳之际顺带点亮一盏盏灯笼/完美主宰接地气的浪漫制造

枝头像挂了小红灯笼的石榴树下，摆着一套超有个性的组合，一张石材打造的莲花桌，旁边围着几个大鼓凳——

来自切割用上水刀的王世疃石材/爱炸就炸的爆破早已绝迹坊间/漫天的扬尘从此不再自山头腾起/为半生浪迹天涯兜底铺设的甬道/塑形精神的边角料同属石老板审美专供/专为闪身滚滚红尘打造

西、东墙根为八十厘米的边栏，有芍药、月季、草莓，叶子油亮亮的，花色频现——

东墙下的两株蓝莓/是“莓好出行”文旅节的收获/蓝莓有了国家地理标志的山乡陈疃/沟沟洼洼的皱褶/云深处舒展成翅膀的两翼/西墙根的月季和芍药/则来自红泥崖大集的“慕容二丫”/每一小片审美都沉迷于茶红杏粉乳白橙黄/名花异卉织锦大片云霞的“慕容二丫”/对于解读花语有着无以复加的倾心。

南墙根栽紫藤三株，墙外是小庄村东预制厂的七根石柱，供紫藤舒心攀援——

沿心脉布满南墙内外的紫藤/来自荻水村经营大青山林场/网名“轩辕扣柱”的微友/幼苗吐叶生枝攀援而上之后/主管下坳村林水会战的茂根大叔/开着电瓶车前来帮着搭起了石柱篷/（我动用水泥柱的一闪念/连同我的烟蒂一道为茂根大叔揿灭）

东墙外是一宽近两米的植物群落，北部为小型湿地，摇曳的野芦苇源自后村镇的一处河畔，高大粗壮的苇杆中空光滑，上端的苇花，长长的穗状花序洁白轻柔。野芦苇有发达的葡萄根状茎，邻居来刨了繁衍，体能亏空者竟至于汗出如浆；南区则源自黄墩的紫竹，当日运输不便，有文友竟大敞了轿车后备厢，一路于山间拖曳，因是雨后，才不至于诱发沙尘暴。

一个微型生态蔬菜国。夏夜，满园的食材交给昆虫的浅吟低唱。或蹲或立或俯首，久了，筋脉返青的手臂也在搭架，与黄瓜和豆角纠结在一起。一蓬芋叶，给夜色支起了深层潜隐的斗篷。布满墙壁的佛手瓜，五指并拢，却仍是给星星的微瀑留了悬丝的隘口。一只大刀螳螂失去杀伐的威武，顾不上捕食蚊、蝇及叶蝉，屏息了沙沙作响的振翅，有赖肩部发达的骨骼支撑，有刺的前足竟长时间细密地修剪一粒豌豆的尾羽。

万山深处的睡眠——不为城市包围，夜鸟清场耳廓之后，为夜露洗浴的酣眠有了。

群山静谧/山麓收脚处的边沿/以微翘避免平铺直叙/这让贴面山麓的小院看起来意欲起势轻度练习/眼见月出东山终至空悬如轮/我专注沉醉于小院翠微连天的心动不能自拔

头颅在东，床板深陷。体重失踪，四肢悬空。梦见在从未梦见的夜里过夜，提着四肢如魅云游，筋脉里的痒抽条为藤蔓，睡得丝滑，睡得透犁。

编辑：徐征  摄影：徐征  校对：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