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黄河记者:李运恒
苦果说,麻园诗人是一支有野心的乐队。
麻园诗人乐队成立于2007年,由主唱苦果,及林潇、余小强和姬唯四位成员组成。2023年,参加综艺《乐队的夏天3》后让麻园诗人走进了更多人的视野,随之《泸沽湖》《晚安》等歌曲也被更多人熟知。从不知名的暖场乐队、没有公司签约、缺少收入,到歌出名但不知道原作、特种兵式的巡演,似乎很多摇滚乐队都会经历这些,走出云南的麻园诗人也都经历过这些,这背后是沮丧、迷茫与挣扎的交织,也是一场找回自信的旅程。
麻园诗人乐队
“麻园诗人”的名字来源于乐队成立的地点麻园,云南昆明的一个城中村,这里曾经聚集了很多艺术家和本土小乐队,有些拥挤、嘈杂,苦果说这里是麻园诗人带着牵绊的原点。如今的麻园村不再那么破败,城中村改造项目让这里变了模样,苦果说曾经一直想逃离,但现在他知道要回到原点才能走得更远。近日,新黄河记者在济南专访了麻园诗人乐队。苦果在回答问题时总是显得笨拙,甚至有些拧巴,他承认乐队底色里的悲观和不曾有过的松懈,他也在努力展现一个更加真实的自己和一个更加真实的麻园诗人。
不臆想结果,不试图通过一场演出来证明什么
苦果总是很谦逊,进电梯时,他主动按键,并示意其他工作人员先进电梯,见面跟人打招呼他会微微鞠躬,致谢关照。距离《乐队的夏天3》已经过去两年多,麻园诗人谦卑的形象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两年,麻园诗人参加的音乐节场次和巡演越来越多。去年3月,他们去了美国6城演出,今年他们又去澳大利亚演出,走出国门,这是新的舞台体验;去年9月,麻园诗人在北京国家速滑馆举办“此站麻园”北京演唱会,这是他们首次将舞台搬上万人体育场馆。演唱会分为三个篇章,包括麻园式乌托邦、重叠站台、在路上。舞台上,麻园诗人再现了《乐队的夏天3》中《彩虹的微笑》演绎的经典现场,让大张伟落泪的小歌手“小苹果”也现身了。如今,他们已经走过了北京、广州、苏州和昆明四站,8月23日,“此站麻园”系列演唱会将在济南收官。
麻园诗人演出现场 受访者供图
“心里想着济南作为最后一站,要把它演成最好的一站。”从第一场演唱会到现在,时间跨度已经接近一年,苦果透露,编曲一直在修改、在完善,济南这场演唱会肯定是5场演唱会中新歌最多的一场,还有特殊的嘉宾。苦果说:“小苹果”也会来。前面几场还担心影响他中考,现在中考也结束了,“他也特别喜欢和我们一起来演。”
其实,麻园诗人来山东演出的机会很多,但乐队巡演的状态都是匆匆忙忙的,“对济南一直很遗憾,没有机会认真逛过,所以这次演唱会,也是来真正感受一下济南。”
8月17日晚,麻园诗人乐队在济南街头参加一场音乐快闪。 新黄河记者 李运恒 摄
相比之前,苦果坦言自己这次演出肯定会放松、自信一些,“不再是很迷茫、很不知所措。”苦果回忆“此站麻园”首场在北京的演唱会,“明显感觉到我们上台之前,大家的状态是都在发抖。”后来到广州站演,特别好,很开心,虽然后面两站因为身体状况不那么完美,但一直都在积极调整。
“以往的经验又告诫我们不要去臆想结果,不要去试图通过一场演出来证明什么。”对于麻园诗人来说,这是总结下来的经验,也是心态的写照。
“第一轮北美巡演的时候,整个巡演下来是很沮丧的。”苦果看到,与差不多年龄段和差不多阅历的乐队相比,差距很大。“从北美回来之后,我们自己在音乐性上,在排练上,在任何方面都是真正认真起来的一年。”他说,今年年初去澳大利亚演出,变得自信了。
“差距会让自己看清自己的水平”,苦果说,“知道怎么努力了,也积累了自信。”
麻园变了,麻园诗人没变
麻园诗人的成长离不开麻园村。但苦果说曾经一直想逃离那里,但现在他知道“要回到那里才能走得更远”。
麻园,也是苦果认为的麻园诗人的原点。
麻园诗人有首歌就叫《此站麻园》,歌词中唱道:“我只是又回到麻园,我也不愿就这样忽然出现,我也不愿意显得那么不一样,我也不愿显得自己有多么悲伤,我也不愿意永远就躺在这片草地上。嘿!此站麻园,已到站!”
麻园诗人主唱苦果 受访者供图
苦果说,以前的他每一天都是在幻想,现在才慢慢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写歌的原点扩散出来的。他相信那些伟大的乐队、喜欢的乐队得到的一些,源于写歌的每一分钟,每一首歌。苦果认为,原点扩散出来的东西最后变成了后来的回报,自己也尽量不会去想这些。“平常心一点,更敬畏音乐一点,不要赋予太多目的性。”
麻园诗人生活在麻园村的时候,更贴近于社会底层的人群。苦果形容“那是一个白手起家,努力奋斗的阶段”。不过,如今的他们已经走到以非现实为创作根基的阶段。
“麻园对于我们的意义是什么?麻园就像故乡一样,就是一直牵绊着你,一直让你不要走,无论你走多远,让你一直想回到那里。”在苦果的理解中,回到那个原点,回到作为一个摇滚音乐人的原点,那是社会责任,也是作为一个从那样的状态里成长起来的人,不要忘记状态,还要为这样的状态发声。
“从来没做过特别人文的创作,我不知道下一张专辑会不会走这个方向。”苦果顿了顿说:“也许会。”
一路走来,苦果认为自己和麻园诗人的本质上是不会变的,“我们4个人都是这种人,踏踏实实的,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苦果说,不会因为突然的名气或者影响力增加让他们改变太多。不过,苦果也坦言,参加完《乐队的夏天3》,心态上有时候会浮躁一些,但很快就恢复了。
《乐队的夏天3》演出照片。来源乐队的夏天微博
很多网友评价麻园诗人是一支真诚的乐队。但苦果始终特别不想面对“真诚”这个词。
“有两个方面不想面对这个词,一是不想我们只有真诚,二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大家觉得真诚。”苦果转头把问题抛给了乐队其他成员,“为什么觉得我们真诚?”
姬唯接过话说:“我记得有一个乐迷说过,说我们像竹子一样向下生长,非常坚韧内敛,我觉得这个比喻很好。”
音乐虽不是体育,但音乐也有竞技性
麻园诗人也经历过特别艰难甚至要放弃的时候。找不到乐手、没有签约公司、没有收入等等,似乎每一支摇滚乐队的发展路都要经历这种动荡。2011年—2015年的时候,麻园诗人曾签约北京一家公司,但很快又被解约,苦果回忆,“那段时间是最迷茫的。”
当时的麻园诗人很想努力往云南省外发展,获得舞台,但是“怎么也得不到”,苦果用“恐怖”形容这段时期。
“我们又不能离开舞台,那时候也辞职了,就慢慢变成一支跑商演的乐队,那种状态是最恐怖的,就好像变成了一支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乐队,已经离原创音乐越来越远。”那时候写歌,甚至不隐藏了,会为了是否在商演中有热度而写歌,那时候会考虑在舞台上大家能不能听明白、听懂,适不适合舞台表演。
来到2016年,麻园诗人出了第一张专辑《母星》后,苦果形容当时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耐心似乎被磨没了,少年心气也快没了,摇滚乐的那种傲骨也没了,就去跑商演,那或许是生活所迫,但苦果知道,当时就是走偏了,直到后来签约新的公司,“还有乐夏,把我们又捞回来了。”
苦果说,现在依然会回想起参加《乐队的夏天3》时的一些场景。
特别是演《黑白色》那首歌的那天,苦果在很多采访中都提到过。他形容,那天的感受就像时间变慢了,“我弹的每一个音,还有我听到的他们的每一个音都很清楚,这种感受是从来没有过的。”
《乐队的夏天3》演出照片。来源乐队的夏天微博
姬唯说,《彩虹的微笑》那一场演出结束之后,自己特别激动、心潮澎湃。“当时选歌的时候,全公司都特别反对我们选那首歌,是苦果一直在坚持,最后我们成功了,太难得了!”
也正是这几次在《乐队的夏天3》的惊艳表现,让麻园诗人有了更多机会。
不过,即便“成名了”,麻园诗人依然不怎么会休息,苦果认为因为他们太爱舞台了。“有个词叫爱演,就特别爱演,爱演出。尤其现在越来越明显,好像离了舞台快活不下去的那种,没有舞台我回到家里有时候时间长了也特别心慌。”他形容,在舞台上是真正的自己。
在苦果的形容中,演出中他们的追求是对自己要求要更高一些,压迫感会更强一些。“音乐虽然不是体育,但音乐也有好与不好,不可能不比较。”苦果认为音乐同样具有竞技性。
苦果说:“我觉得我们是一支有野心,也很真实的一个乐队。”
以前悲歌悲唱,现在悲歌欢唱
“大的困境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小的困境就是等一等。”苦果说。
面对创作中的小困境,苦果的选择的也是等一等。“比如编曲,某天心态崩了,今天就想(一定)要把它搞出来,(结果)一定搞不出来,但放两三天突然就出来了,音乐就是这样的。”
以前,麻园诗人活跃在Livehouse,如今他们走进了万人体育馆,总是会被人问起两者的区别。苦果说,“在Livehouse里有更自然、更音乐的表达,但在体育馆里,可以要求自己去做一个艺术性的完成,完成一部精密、精致的作品。”
苦果认为,有时候会觉得想回到Livehouse可能是一种松懈、懈怠,所以还是希望体育馆演出一直存在下去,但确实有时候也想Livehouse那种自然,“没有那么大压力的非要去完成什么,也是音乐里面纯粹的一面。”
“我们现在既想一直把体育场馆的演出保持下去,也想有时候回到Livehouse。”苦果很笃定。
音乐之外,苦果想好好出去旅游。“没钱的时候,反而巡演时还会争分夺秒地去玩,每到一个城市会去玩,现在老是会觉得累或者说是压力大,会想把状态保持好,不要松,出来演出反而不会去玩。”
麻园诗人吉他手余小强 受访者供图
余小强说,看了很多外面的世界,是自己之前还没想过的。“从小在云南怒江的县城里面,到昆明已经觉得很遥远了,现在我还能出云南省,我觉得还是完成了一个小小的梦想。”
麻园诗人鼓手林潇 受访者供图
林潇说,希望大家身体健康、多锻炼,自己最好能赶紧步入人生下一阶段。姬唯说,自己想当一个好爸爸。
麻园诗人贝斯手姬唯 受访者供图
“今年11月,我们会开始新专辑的巡演,11月之前会把新专辑全部上线,算是一个转折点。”苦果说,“小强结了婚,我今年快40岁了,要跟青春、跟年轻做一个真正的告别。真的不年轻了!今年要做一个上半生的告别。”
40岁了,与青春的告别,也伴随着创作的变化。苦果觉得这种变化是因为年龄不一样了。“不可能天天写情情爱爱、爱而不得,也不再抱怨生活,想要积极塑造一个世界,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有很多人会说,是不是生活变好了,没有那么苦涩了?其实不是。”苦果也会听到这样的声音,但他认为,麻园诗人的内核始终还是一种悲观。“一种说法说,电影里喜剧的内核还是悲剧。我们现在把音乐做得这么充满希望,这么充满幻想,这么脱离现实,其实可能还是悲观的。”
苦果说,这样的底色不仅仅是源自来时路,但他思考片刻很快又肯定了“来时路”的表述,他说,这一路是从出生到现在的世界观。
苦果总结道:“以前悲歌悲唱,现在悲歌欢唱。”
摄影:李运恒 摄像:冯松豪 剪辑:冯松豪 编辑:杨子梦 校对:汤琪